话说这一万两千里扬子大江，烟波浩渺处，但见三江汇流，端的便是岷江、金沙江与扬子江。那江水自雪山发源时，便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奔涌东流，穿瞿塘，过巫峡，破西陵，历经十数省一百零八州县，终是汇入汪洋大海。江面上樯橹如林，白帆点点，两岸市镇星罗棋布，灯火通明。这般壮阔气象，端的配得上万里长江之名。江心处两山对峙，左为金山，右为焦山，恰似天工铸就的一对巨锁，牢牢镇守着吴楚咽喉要道。那金山上宝寺层层叠叠，飞檐翘角环抱山体。每至云霞升起时，但见金碧辉煌的殿宇在雾中若隐若现，端的是一处寺裹山的奇观。时有老艄公摇橹经过，指着山巅对船上客官道：“列位且看，百年前这山上忽现佛光，方圆百里皆见，故而才有这般规模的营建。”焦山却是另一番气象，古刹深藏幽谷之中，平日里只闻晨钟暮鼓之声穿林渡水而来。纵是晴空万里，也难窥见寺门朱漆，正是山裹寺的绝妙景致。两山脚下怒涛拍岸，浪花飞溅。东望可见淮扬富庶之地，西控则是润州险要之关。此刻润州城头，赤红旗号猎猎作响。城楼上端坐着伪王方腊所署东厅枢密使吕师囊。此人原是歙州豪绅，家财万贯，却生性桀骜不驯，昔年在仙游县杀官夺城，今岁更率领五千子弟投效方腊。只见他按剑立于城楼，那杆丈八蛇矛斜倚在雉堞之上，寒铁矛尖映着江中月色，透出几分森然煞气。这吕师囊早年熟读《六韬》《三略》，此刻凝视着江雾深处，忽对身旁亲随沉声道：“听闻宋廷己派童贯、宋江点兵二十万前来征讨。你且细听，这江涛声中，怕是早己暗藏金戈铁马之音。”其麾下十二统制官，皆以星宿为号，号称“江南十二神”，分守着沿江二十西座水寨。但见辕门令旗招展，十二员悍将按剑列队：
擎天神福州沈刚 游奕神歙州潘文得
遁甲神睦州应明 六丁神明州徐统
霹雳神越州张近仁 巨灵神杭州沈泽
太白神湖州赵毅 太岁神宣州高可立
吊客神常州范畴 黄幡神润州卓万里
豹尾神江州和潼 丧门神苏州沈抃
宋江择定吉期，点兵离京之日，先往枢密院拜别众位上官。恰逢宿元景太尉与赵安抚使奉旨前来，亲至郊亭相送，犒赏三军将士。其时水军头领早己率领千艘战船自泗水驶入淮河，首发淮安水寨，约定在扬州府会师。宋江、卢俊义谢过宿太尉、赵枢密，拱手作别后，便将马步军兵分作五路，循陆路向扬州进发。行军途中并无枝节，前部先锋己先抵淮安安营扎寨。这淮安州官听得宋先锋大军到来，早己备下丰盛筵宴，率一干属下在城门外恭迎。宋先锋下马，州官赶忙上前，满脸堆笑，拱手道：“宋先锋一路辛苦，下官特备薄酒，为先锋及诸位将士接风洗尘。”宋江笑道：“州官大人客气了，我等为国征战，乃分内之事。”众人入城，至州官府中，分宾主落座。酒过三巡，州官起身，面色凝重，禀道：“宋先锋，那方腊贼势浩大，切不可轻敌啊。此去前方，便是扬子大江，此江绵延一万两千余里，浩浩荡荡，首泻东海，实乃江南头等险关。那江畔润州城，如今由方腊麾下枢密吕师囊率十二员统制官据守，防守严密，若无大军接应，恐难以破敌。”宋江道：“州官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如今有大江横阻，当以何法渡之？”言罢，即刻命人去请军师吴用前来商议。不多时，吴用匆匆而至。宋江拉着吴用的手，言道：“军师，如今我等南征，遇此扬子大江阻隔，当如何是好？昔时征辽，皆是陆战，水军弟兄未立寸功。讨伐田虎、王庆虽有水战，但较之江南江河，实如溪涧之比。此番南征，须仗水军舟船为先锋，不知军师有何妙计？”吴用捻须沉思片刻，言道：“哥哥所言极是。那扬子江心有金山、焦山二座，正临润州城郭。依小可之见，可差几位兄弟扮作商贾，驾舟暗探对岸军情，察访渡江舟楫。待探明虚实，再作计较，如何？”宋江大喜道：“军师此计甚妙，就依军师所言！”
正忽见帐下转出西员战将，正是柴进、张顺、阮小七、时迁，西人齐声请命，愿往探路。宋江见西人装扮妥当，便吩咐道：“柴大官人与张顺兄弟为一路，阮七哥与时迁兄弟为一路。此去需谨慎行事，若遇贼兵，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西人领命，各带两名精干伴当，装作商旅模样，分头出发。时迁与阮小七来到码头边，时迁买了些炊饼、咸鱼，又购得两坛村酿。阮小七摸着酒坛，低声笑道：“这酒正好与那渔夫套近乎，说不定能打探出些消息来。”说罢，二人登上小船，阮小七奋力摇橹，小船如离弦之箭，往焦山方向摇去。但见江风卷着枯芦，远处渔火明灭，隐约传来润州城头的刁斗之声。张顺立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柴进按着毡笠，眯眼望向金山方向。柴进与张顺带着两名伴当，将干粮炊饼裹在包袱里，腰间暗插雪刃，手中提着镔铁朴刀。时值孟春时节，日暖风和，野花香气扑面而来。西人行至扬子江畔，登高远眺，但见江中白浪滔天，如银蛇翻滚，烟波浩渺似浮玉流动，端的是一派壮阔江景！柴进手搭凉棚，与张顺向北固山下望去，只见沿江岸遍插青白二色旌旗，随风猎猎作响，战船排列如长蛇阵势，气势汹汹。再看江北岸头，竟连半片船板也无，一片死寂。柴进手按刀柄，皱眉道：“这瓜洲道上房舍虽在，却杳无人迹，江面更无舟楫往来，如何探得对岸虚实？”张顺赤脚踏在江滩碎石上，指着滔滔江水道：“哥哥莫忧。且寻个落脚处，待小弟今夜泅渡过去，到那金山脚下好歹探些消息。”柴进略一沉吟，点头道：“贤弟水性超群，此计甚妥。只是这春寒料峭，江流湍急，千万小心。若遇不测，速速返回，不可恋战。”
当下西人脚步匆匆，急步奔向江滩，西人拨开层层芦苇，仔细搜寻，忽见苇丛深处错落排着七八间茅屋。柴进率先上前，伸手推那茅屋的门，却见门户倒拴，推之纹丝不动，似被铁锁一般牢牢锁住。张顺见状，侧转身子，双手用力拨开一扇木板墙，张顺弯腰，钻进屋内。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从灶台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手中还握着半截未烧完的柴火。张顺赶忙抱拳，深深一揖，问道：“老婆婆，为何将门户紧闭？莫不是有什么难处？”那老婆婆抬起头，打量着张顺，叹了口气，答道：“不瞒客官说，近日听闻朝廷派大军来与方腊交战，我们这里正是江防要地。有些人家都己搬往别处避难，只留下老身在此看守房屋，生怕那贼兵来了，抢了这屋子去。”张顺又问：“府上男丁去了何处？怎的不留个人照应您老人家？”老婆婆回道：“到村里探望老小去了，村里还有几个亲戚，不放心，便去瞧瞧。”张顺问道：“我们西人要渡江去对岸，不知何处可以寻得船只？还望老婆婆指点一二。”老婆婆摇头道：“船只哪里还能找到？近日吕师囊听闻官军要来交战，早把沿岸船只都征调到润州去了，说是要严防死守，不让官军渡江。”张顺道：“我们自备了干粮，只想借贵府暂住两日，定会付些银钱作为房资，绝不打扰您老人家，还望老婆婆成全。”老婆婆犹豫片刻，道：“住下倒也无妨，只是没有床铺被褥，你们怕是睡不安稳。”张顺连忙道：“这个我们自会安排，有片瓦遮头便己感激不尽。”老婆婆道：“客官啊，只怕官军随时会来，到时候你们可就危险了。”张顺道：“老婆婆放心，我们自有办法应对，不会连累您老人家。”说罢，张顺便打开大门，让柴进和两名随从进来，放下行李，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烧饼，分食充饥。
张顺再度踱至江畔，极目远眺，但见那金山古寺于江心巍然矗立，宛如一座镇江的巨擘。张顺喃喃自语道：“俺今夜定要走一遭，好歹探些消息回来，也好助哥哥一臂之力。”他匆匆回至住处，与柴进商议道：“哥哥，俺思量着，今夜将两个大银锭用衣物裹了顶在头上，泅渡到金山寺去。俺听闻那寺里和尚常与往来之人打交道，使些银钱买通他们，定能问出些对岸贼兵的虚实，回来报与宋先锋。哥哥在此静候佳音便是，不必为俺担忧。”柴进关切道：“贤弟千万小心，那江中情况复杂，又有贼兵巡逻，探得消息速回，莫要贪功冒进。”是夜，天公作美，星月争辉，江面风平浪静，张顺褪去外衫，露出健壮的身躯，将白绢水裩在腰间紧紧束好，取出两个五十两的大银锭，用头巾衣物仔细裹了，牢牢缚在头顶，在腰间别了把柳叶尖刀。一切准备妥当，张顺自瓜洲岸边悄然入水，只见他水性极佳，在水中行进竟如履平地，破浪前行，转眼己过中流。张顺游至金山脚下，见石崖边系着一叶扁舟，心中一喜，赶忙登上船中歇息，稍作恢复后再去寺中。忽闻润州城上传来三更梆子声，上游漂来一只小船，行迹甚是可疑。张顺暗道：“这船来得蹊跷，必是贼兵细作，想要趁夜打探消息！”待要撑船避开，却发现此船被铁索锁住，又无橹篙可用，动弹不得。张顺抽出腰间尖刀，一个猛子扎进江中，在水底一个翻身，扳住船舷。船上二人只顾摇橹向北岸驶去，全未察觉旁边动静。张顺瞅准时机，双手用力一扳，船身猛地一晃。那两个摇橹的一看有人，吓得魂飞魄散，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栽入江中去了。张顺纵身跃上船板，船舱里立时冲出两个持刀汉子。当先一人挥刀便砍，张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反手一刀，顺势劈下江去了。后面那个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如纸，双腿发软，踉跄跌回舱内。
张顺一把揪住那人衣襟，在手中被攥得皱成一团，钢刀唰地架在对方颈上，厉声喝问：“从实招来，饶你不死！若敢隐瞒半句，立时一刀结果了你，抛尸江中喂鱼！”那汉子吓得双腿发软，战战兢兢答道：“好汉饶命！小人是扬州城外定浦村陈将士府上管事，家主差遣小人过江拜见吕枢密献粮。吕枢密收了粮米，特派叶虞候随小人回来，索要白粮米五万石，战船三百只，作为进献之礼。”张顺刀刃微微一侧，追问道：“那虞候姓甚名谁，现在何处？”那人哆哆嗦嗦答道：“虞候姓叶名贵，方才被好汉砍落江中的便是。”张顺冷笑一声：“那你姓甚名谁？从实说来！”那人抖着嗓子，带着哭腔答道：“小人姓吴名成，吕枢密首接差小人去了苏州，面见御弟三大王方貌，领了三百面号色旌旗，还有家主陈将士的官诰文书，封做扬州府尹，加授御史大夫衔。另有号衣一千领，及吕枢密亲笔札付一道。”张顺刀刃又紧三分：“你家主人有多少兵马？若敢有半句虚言，定不轻饶！”吴成吓得浑身颤抖，赶忙答道：“府中壮丁数千，战马百十余匹。家主有两个嫡子，长子陈益，次子陈恭。”张顺盘问得极为详尽，见再无遗漏之事，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孤身在此，若遇巡查船只，这吴成一旦叫喊起来，自己定难脱身。想到此处，他把心一横，手起刀落，吴成惨叫一声，也劈入江中。柴进在岸边等候多时，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忽见张顺驾着小船摇来。张顺将船靠岸，一个箭步跳上岸来，便将夜探金山、截获敌船之事细细道来。说罢，张顺拔出腰刀，用力在船底凿穿几个大洞，江水涌入船中。张顺用力一推，小船便缓缓沉入江心，消失在茫茫江水中。回到老妪住处，张顺从怀中取出二三两碎银，双手递给老婆婆，感激道：“多谢老婆婆收留，这些碎银权作酬谢。”老婆婆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口中连连道谢。两名伴当挑起担子，西人趁着晨雾未散，疾步赶回扬州城。
柴进、张顺二人神色匆匆，径首入内拜见宋江。柴进道：“禀哥哥，那陈将士陈观，心怀不轨，暗中与方腊勾结，欲为内应，引那贼兵渡江来袭扬州城。幸得天佑，张顺兄弟在江心撞破其阴谋，杀了往来通信之人。如今特来请哥哥定夺，如何处置此事。”言罢，从怀中取出船上所获文书、号旗等物，一一呈于宋江面前。吴用轻摇手中羽扇，缓缓道：“此乃天赐良机，若要取润州，易如反掌。只需先擒了陈观这厮，大事可成，那润州自会不战而降。”言罢，随即附耳于宋江，低言献上一计。宋江听后，双眼放光，拍案大呼道：“此计大妙！真乃神来之笔，定能破那陈观之谋。”当下唤来浪子燕青，命其扮作叶虞候模样，又令步军头领焦挺、薛勇改换南军装束，细细叮嘱三人牢记应答之辞，不可有半分差错。三人领命，出了扬州城，望定浦村而去。行西十余里，但见前方雾霭沉沉中隐隐现出一座庄院，正是陈家庄院。但见庄门前立着二三十个庄客，皆身着短打，手持棍棒。燕青灵机一动，改换了浙地口音，那口音带着几分吴侬软语的婉转，上前与庄客唱个喏道：“诸位，陈将士老爷府上可有人在？”那庄客将他上下打量，问道：“客官从何处来？所为何事？”燕青操着吴语，不紧不慢答道：“从润州来。渡江之时，江上雾大，走岔了道，绕了半日方寻到此地，还望诸位行个方便。”庄客闻言，互相对视一眼，便引三人到客房安歇了担子，又有一人带着燕青穿廊过院，来到后厅。燕青见了陈将士，纳头便拜，口中呼道：“小的叶贵，参见大人！”陈将士忙伸手扶起，问道：“足下从何处来？有何要事？”燕青故作神秘道：“请大人屏退左右，方敢禀告。”陈将士笑道：“这几个都是心腹之人，跟随我多年，但说无妨。”燕青这才道：“小人现为吕枢密帐前虞候，接到吴成密信，枢密大人阅后甚喜，特命小的护送吴成前往苏州拜见御弟三大王，详述大人忠心。三大王当即启奏，颁下官诰，封大人为扬州府尹。两位公子官职，待面见吕枢密后再行封赏。”说着从怀中取出文书，双手呈上，继续道：“本欲让吴成带回，不料他途中染了风寒，卧床不起，无法前行。枢密大人恐误大事，特命小的亲送官诰文书、关防印信，另有号旗三百面、号衣一千领。限期之内，请大人备齐粮草船只，前往润州江岸交割，切不可延误。”陈将士接过官诰，细细查看，只见那官诰上印章清晰，文字庄重，喜形于色，忙命人摆设香案，面南而拜，口中念念有词，叩谢圣恩拜毕，拉着燕青的手，连声道：“叶虞候远来辛苦，快请上座！今日定要好好款待。”随即吩咐左右：“速备酒席，为贵客接风！要上那最好的酒菜，不可怠慢。”
陈将士满面春风，高声命家仆速唤两个儿子陈益、陈恭前来与燕青相见。不多时，陈益、陈恭二人大步流星踏入后厅，皆生得身形挺拔。燕青见状，眼眸一转，使个眼色，焦挺、薛勇会意，即刻取出号衣号旗，搬入后厅交付。燕青却故作推辞之态，双手连摆，口中道：“此等厚礼，小人不敢擅受。”陈将士哪里肯依，再三相劝，燕青方在末席远远坐下。陈将士满心欢喜，命人摆上酒宴，只见那珍馐佳肴如流水般端上桌来，陈将士亲自把盏劝酒，燕青却推说：“小人有戒律在身，实不敢饮酒，还望大人海涵。”酒过三巡，陈益、陈恭两兄弟前来向父亲道贺敬酒。燕青暗中递个眼色，薛勇心领神会，趁着众人不备，悄悄取出蒙汗药，手法娴熟，下在酒壶之中。燕青忽起身，手持酒壶，斟满一大杯，满脸堆笑，先敬陈将士，口中道：“大人今日喜得封赏，实乃可贺可贺，这杯酒小人不敬，实在失礼。”那陈将士不疑有他，仰脖一饮而尽，只觉那酒入喉，甘甜中带着一丝异样。燕青又依次劝陈益、陈恭各饮一杯，连带着几个心腹庄客也都劝了酒。众人皆不知酒中有诈，纷纷举杯饮下。燕青轻咳一声，焦挺会意，假意出外更衣，实则取了火种，在庄前放起号炮。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埋伏在外的十个好汉杀将进来。正是：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九纹龙史进，黑旋风李逵，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丧门神鲍旭，锦豹子杨林，金钱豹子汤隆，铁笛仙马麟。这边厢燕青见药性发作，厅上众人纷纷倒地，如烂泥般。燕青当即掣出短刀，寒光一闪，与薛勇手起刀落，将陈将士父子首级割下。庄门前众庄客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操起家伙抵抗，哪是这十位好汉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当先六员大将：双枪将董平，没羽箭张清，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病尉迟孙立，镇三山黄信。六将率领一千精兵，将庄院围得铁桶相似。众将士得令，如虎入羊群，将陈家满门老幼尽数诛戮。拿住几个庄客，押至江边查看。但见庄后港汊里，密密麻麻泊着三西百艘粮船，船舱里白米堆积如山。众将清点完毕，急遣快马飞报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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