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银杏叶镀上金边时，顾清则正握着林小满的手调整弓弦。他指尖的温度透过麂皮护臂传来，惊得她腕间鎏金缠丝镯撞出细响——那是端阳节他赠的"语法教具"，内圈刻着"Subjunctive mood needs patience"（虚拟语气需耐心）。
"Focus."
低沉的英音擦过耳际，林小满的箭尖颤了颤。顾清则的胸膛贴着她后背，松香混着箭羽的翎毛气息织成密网："《考工记》有云：'弓人制弓，必先置榦'，正如英语需先立主谓。"
箭矢破空的刹那，永宁公主的团扇己晃到靶前："啧啧，这箭离红心差三寸，倒像是林博士译《长恨歌》时漏掉的那句'夜雨闻铃肠断声'。"
顾清则退开半步，广袖拂过她腰间玉佩："公主可知射艺与翻译的共通之处？"他执起新箭搭弦，"皆需把握'时态'——开弓如过去完成时，松弦是现在进行时..."
林小满忽觉手背一暖，他的掌心覆上来引弓："而中靶的瞬间..."弓弦嗡鸣中，箭簇精准没入红心，"是将来时的期许。"
赵监生们哄笑着举起自制的英语箭囊，每支箭羽都粘着单词卡。永宁公主夺过箭筒，将"predicative clause"（表语从句）射向草靶："本宫看这'Focus'倒像定语从句，总围着某个中心词打转！"
林小满耳尖发烫，下一箭偏得离谱。顾清则忽然摘下她的缠臂纱，蒙住自己双眼："林博士可知，盲射最考验'主谓一致'？"他凭着风声引弓，箭矢穿透"if only"的笺纸钉上靶心，"正如某些心意，无需目视亦能中的。"
永宁公主的琉璃灯盏"恰好"滚到两人脚边，灯纱上绘着《璇玑图》选段："期君君不至"。林小满俯身去拾，却见顾清则的云纹履尖抵住灯框："小心烫。"
暮色漫过箭垛时，林小满发现顾清则的箭囊暗藏玄机。三十支白羽箭尾，皆刻着细如蚊足的英文诗行。最末那支的桦木箭杆上，"Focus"的"O"被刻成同心圆，圈着极小的"Miss Lin"。
"这是..."她指尖抚过刻痕。
"射艺教案。"顾清则抽走箭支，尾羽扫过她掌心，"明日讲授宾语从句，可用此箭示范'what I aim at'（我所瞄准之物）。"
晚风卷起满地金叶，某片银杏恰好卡进箭靶红心。后来永宁公主非说那叶子像极并蒂莲，硬要收进《双语诗经》当书签。而顾清则蒙眼射箭那幕，被监生们编成"盲眼司业三箭定芳心"的话本，在京城酒肆传唱了整整一秋。
暮色愈浓，校场西角燃起松明火把。跃动的火光里，顾清则握着林小满的手引弓，箭簇在暗夜中泛着冷光。她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听见他衣襟下擂鼓般的心跳——竟比她这个初学者的脉搏还要急促三分。
"屏息。"他的气息扫过她耳后碎发，"如翻译《离骚》时寻韵脚，需待风止叶静。"
话音方落，一阵疾风卷着银杏叶袭来。林小满腕间的缠丝镯突然被箭弦勾住，金丝缠绕间扯出清脆铃音。顾清则的指尖顺着金丝滑向她的手腕，像解九连环般轻巧："莫动，这是拓扑学中的环扣结构..."
永宁公主提着琉璃灯凑近，灯纱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本宫瞧着倒像同心结！"她故意晃动灯盏，将影子投在箭靶上，"顾司业这'Focus'，究竟在靶心还是在别处？"
林小满羞恼欲退，却被弓弦牵住衣袖。顾清则忽地揽住她腰身，带着她旋身换位。青丝交缠的刹那，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劈开先前钉在靶上的银杏叶。
"好一个'分裂不定式'！"永宁公主抚掌大笑，"这箭法倒似林博士拆解'to boldly go'的句式！"
顾清则松开握弓的手，指尖拂过林小满腕间红痕："《考工记》有载，良弓需'冬析干而春液角'。"他取下她发间将坠的玉簪，"正如某些情意，需经寒暑方能坚韧。"
林小满仰头望他，却见其眸中映着两簇跳动的火把。远处传来更鼓声，他广袖一展，三十支箭矢突然齐齐指向夜空——尾羽燃起幽蓝火焰，在暮色中拼出"Focus"的花体字。
"这是..."林小满话音未落，箭雨己呼啸升空。燃烧的箭羽掠过银杏树梢，金叶纷落如雨。顾清则抬手接住一片，叶脉在火光中显出细密刻痕："What archery teaches（射艺教给我）"的起笔。
永宁公主的团扇忽然遮在二人之间："本宫突然想起，尚服局还欠林博士三匹云锦..."她狡黠一笑，提着宫灯翩然离去，留下盏中跳动的烛火在青石板上投出缠绵的影子。
顾清则拾起落地的箭囊，抽出一支未燃的白羽箭："可知为何独留这支？"箭杆上除了"Focus"，还多出一行新刻的"present tinuous tense"（现在进行时）。
林小满的指尖抚过刻痕，银杏叶的清香忽然浓郁。她恍然惊觉，这香气竟是从他袖中香囊散出的——那囊面绣的哪里是什么《璇玑图》，分明是交错缠绕的"GU"与"LIN"。
更鼓再响时，箭垛边的火把倏然熄灭。暗夜里唯余那支白羽箭泛着微光，像极了译《长恨歌》那夜，他在长生殿译稿旁留的夜明珠。而顾清则不知何时己退至月门边，广袖拂过之处，飘落张洒金笺："有些时态，正在进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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