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银珠时，林小满正抱着教案疾行。豆大的雨点穿透油纸伞面，在《英语九百句》上洇开朵朵墨梅。她低头护住书册的刹那，头顶忽地笼下一片晴空——二十西骨竹伞面上绘着《璇玑图》，伞柄还残存着那人掌心的余温。
"顾司业..."她话音未落，肩头己披上件月白外衫。顾清则握着伞柄的指节泛白，广袖被风掀起时露出腕间红绳，绳结上坠着枚刻有"Miss Lin"的紫竹算筹。
"若此刻用虚拟语气，"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淌入耳际，"该说'If I hadn't met you'..."（倘若我不曾遇见你）
林小满呼吸一滞，伞面忽地倾向她这侧。顾清则半边身子浸在雨幕中，襕袍上的墨竹纹晕成深浅不一的青："后半句是'these raindrops would just be water'。"（这些雨滴便只是水）
雷鸣碾过屋檐，她嗅到他衣襟间沉水香混着雨水的清冽。伞骨上的《璇玑图》被雨水洗得发亮，某个回文处恰好写着"情伤怀思"。
"那'Were I not holding this umbrella'..."（若我不曾执伞）她故意将伞柄推回他那边，指尖擦过他冰凉的腕骨。
顾清则忽然扣住她欲缩回的手："则'Your books would be soaked through'。"（你的书册将尽湿）伞面彻底倾斜，他的发冠垂下一缕青丝，"不过比起书册..."拇指抚过她手背雨珠，"我更担忧执伞人受寒。"
远处传来永宁公主的惊呼，她提着襦裙在廊下跺脚："顾司业偏心！本宫的《牡丹亭》译本还在西厢淋雨呢！"
林小满慌忙抽手，却被他用伞柄勾住衣袖："公主可记得虚拟语气的要点？'If I were you'..."（倘若我是你）
"本宫要是你，早把伞塞给林博士了！"永宁公主笑着掷来一方锦帕，帕角绣着"Should've known"（早该知晓）的花体字。
雨帘模糊了天地界限，伞下自成一方宇宙。顾清则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襕袍传来，林小满忽然想起昨日译《长恨歌》时，他执笔写下"长生殿"译注的模样——笔锋在"eternal"（永恒）处多顿了一息，墨迹至今未干。
"林博士可知..."他的气息拂过她发间玉簪，"虚拟语气最残忍之处？"伞面压低，将永宁公主的嬉笑隔绝在外，"它总在诉说永远不可能成真的期许。"
惊雷劈开云层的刹那，林小满瞥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伞骨上的璇玑回文被雨水冲得发亮，某个转折处依稀可辨"此情须问天"。
"比如？"她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
"比如..."顾清则的指尖抚过伞柄刻痕，那里新添了句"If only this rain would never cease"（唯愿此雨无绝期）。话未说完，永宁公主的琉璃灯己晃到跟前："父皇传你们去译避雨诏书！"
后来宫人们都说，那场暴雨冲垮了观星台的日晷，却冲不散文华殿檐下一双人影。而顾清则换下的湿衣中，永宁公主翻出张字笺，洇湿的墨迹晕开成"If love were rain, I'd drown in you"（若爱如雨，我甘愿沉溺）。这笺子被悄悄夹进《英语韵谱》，成了七夕夜最隐秘的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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