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柏油路砸出密密麻麻的坑洞。刘老六蹲在报废的油罐车底下，军用水壶接满雨水后，水面浮着一层油花。
"呸！比吴天龙泡的枸杞还浑。"二狗吐出嘴里的水沫子，工装裤裤裆裂到膝盖，"六哥，咱真要在这鬼地方过夜？"
华子把弓箭拆成两截塞进防水布，指了指西边："两公里外有片烂尾楼，总比淋成瘟鸡强。"
"强个逑！上回你说加油站安全，结果撞上那帮吃人肉的......"二狗突然噤声。吴小欣正在给心缘包扎小腿，绷带是从死人身上扒的，浸了血硬得像树皮。
刘老六拧干衣角，混着铁锈的水流进战靴："华子打头阵，李刚断后。二狗背物资，小欣......"他顿了顿，"看好心语。"
"用你说？"吴小欣把匕首插回大腿绑带，刀柄缠着的电线胶皮己经磨出毛边。心语缩在油罐阴影里，怀里紧搂着半袋发芽土豆，指甲缝里全是泥。
队伍钻进雨幕时，刘老六闻到风里夹着腐臭味。像沤烂的猪肉泡在柴油里，那是尸群迁徙的味道。
烂尾楼的脚手架塌了半边，钢筋从水泥里支棱出来，像具被开膛的恐龙骨架。二狗踹开锈蚀的卷帘门，惊飞一窝蝙蝠。
"操！这他妈是粪坑吧？"二狗捏着鼻子蹦开。地上积着黑绿色黏液，泡涨的避孕套粘在碎砖上，角落里堆着烧焦的塑料桶。
华子擦亮打火机，火苗映出墙上的涂鸦------"北河村欢迎你"，红油漆顺着裂缝流成血泪状。李刚突然举刀抵住墙根："谁！"
"别...别杀！"黑影从断墙后滚出来，是个驼背老头。他怀里抱着铁皮饼干盒，盒盖上用蜡笔画了朵向日葵，"俺就捡点漏......"
刘老六的铜筷停在老头喉结前："哪来的？"
"东头......东头大棚。"老头哆嗦着掀开盒盖，里面是五颗干瘪的毛豆，"他们占着粮仓，俺闺女饿得啃门框......"
"粮仓？"吴小欣的匕首转了个花，"多大？"
"二十亩地窖，全是战备粮！"老头突然抓住刘老六的裤脚，"俺带路！只要......只要分俺半袋！"
暴雨砸在彩钢瓦上的声响突然密集起来。心语数土豆的手停了，发芽的芽尖在掌心颤动。
"你他妈蒙鬼呢？"二狗揪起老头衣领，"这年头还有没被抢光的粮仓？"
"真有！真有！"老头从兜里掏出半截工作证，"俺是粮库保管员！那些杀千刀的用水泥封了入口，他们挖不动......"
刘老六接过工作证。塑封膜里粘着蟑螂腿，照片上的老头穿着笔挺制服，背后的"国家储备粮库"金字招牌只剩半截。
"带路。"刘老六甩开老头的手，"敢耍花样，把你闺女的门框一起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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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浆没过脚踝时，二狗开始骂娘。雨幕里隐约现出粮库轮廓，围墙上的铁丝网挂着碎布条，像招魂幡。驼背老头突然扑向排水沟："就这儿！"
华子扒开杂草，露出半米宽的排污管。管壁结着白色硬块，李刚抠下一块碾碎："是盐霜。"
"地窖防潮层漏了。"老头趴在地上掏钥匙，"这帮龟孙灌了三吨水泥，愣是没找到备用口......"
吴小欣突然捂住心语的嘴。所有人屏息时，刘老六听到了------那是柴油引擎的轰鸣，混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五道车灯刺破雨幕。
"北河村的地盘！"光头从皮卡天窗探出身，猎枪管缠着防雨布，"滚蛋！"
二狗举起钢钎："写你名了？"
"找死！"光头抬手就是一枪。霰弹轰在水泥管上，盐渣溅进华子衣领。刘老六拽着老头滚进排水沟，铜筷擦过油箱盖迸出火星。
"是改装车！"李刚的砍刀卡进轮胎缝，"轮胎缠了铁链！"
吴小欣把心语推进排污管，反手掷出匕首。刀光扎进副驾驶的眼窝，血喷在挡风玻璃上。光头调转枪口时，华子的箭射穿了后视镜。
"抢粮的！"光头吼得撕心裂肺，"摇人！"
刘老六的铜筷刺入油箱裂缝。柴油混着雨水漫过脚背，他擦燃从死人身上摸到的烟盒锡纸，火苗顺着油路窜上驾驶座。
爆炸的气浪掀翻皮卡时，驼背老头正趴在粮仓通风口开锁。生锈的锁芯"咔嗒"一声弹开，霉味扑面而来。
"下面有夹层！"老头的声音发颤，"轻点......"
华子掰亮荧光棒。绿光扫过堆积如山的麻袋，李刚的刀尖挑开破口------陈米瀑布般倾泻而出，爬满的米虫。
"操！真他妈是粮仓！"二狗扑进米堆，虫卵在指缝间爆浆。
"闭嘴！"刘老六捂住他的嘴。地面传来震动，更多引擎声在逼近。
驼背老头突然跪下："好汉，让俺装点......半袋就成！"
"装你娘！"二狗踢翻麻袋，"外面全是北河村的杂种，扛着粮出去送死？"
吴小欣的匕首抵住老头咽喉："说，备用出口。"
老头尿了裤子，尿液在米堆上冲出一道沟："没......真没了！"
心语突然拽了拽刘老六的衣角。她举起半截粉笔，在墙上画出歪扭的路线------那是粮库平面图，被擦剩的印子像幅抽象画。
"通风管......通到岗亭？"华子眯眼辨认。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水泥碎块雨点般砸落，米堆里腾起呛人的粉尘。
"他们用炸药了！"李刚撞上支撑柱，"柱子要塌！"
刘老六扯过装粮的麻袋："华子带路！二狗扛老头！小欣护好心语！"
通风管比预想的窄。吴小欣倒爬着用脚蹬开蛛网，死老鼠的尸体卡在关节处，被她用匕首挑飞。心语的辫子散了，发丝粘着米虫的黏液。
"左拐！"华子的声音在管道里发闷，"有光！"
岗亭的通风栅栏被二狗踹飞时，北河村的人正围着炸开的缺口叫骂。光头拖着血淋淋的腿，在对讲机里吼："肯定在附近！给老子一寸寸......"
刘老六的铜筷从背后刺入他太阳穴。华子连发三箭射灭车灯，李刚的砍刀劈断天线。吴小欣把粮袋甩上板车，心语捡起滚落的土豆塞进怀里。
驼背老头突然挣脱二狗，扑向粮袋："俺的！说好分俺......"
"分你姥姥！"二狗一钢钎砸在他肩头，"滚！"
老头撞上板车，麻袋裂开一道口子。陈米洒进泥水时，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抓起石头冲向追兵："还俺粮！俺闺女要饿死了！"
刘老六回头时，正看见老头被铁锹劈中后颈。驼背像折断的麦秆倒在雨里，血手印拖出五米长，指尖还抠着一把混着泥的米。
"走！"吴小欣的匕首扎进板车轮胎，"换路！"
板车在玉米地里颠簸，车轴发出濒死的呻吟。心语数着麻袋上的破洞，每漏出一把米，她就塞回一颗发芽的土豆。
"还剩多少？"刘老六抹了把脸，雨水冲淡了血渍。
华子拍了拍最鼓的麻袋："够吃半个月，如果......"
他的后半句被枪声淹没。北河村的摩托队从坡顶冲下，车灯捆着砍刀，刀刃在雨里泛着冷光。
"分头跑！"刘老六掀翻板车，陈米瀑布般泻入水沟，"老地方汇合！"
二狗扛着麻袋撞进瓜棚，腐烂的甜瓜炸成糊状。华子跃上枯树，箭镞穿透车手的喉咙。吴小欣拽着心语滚进泄洪渠，泥水灌进领口。
刘老六的铜筷刺入油箱时，最后一辆摩托正在漂移。爆炸的火光映红雨幕，他看见驼背老头的尸体漂在水沟里，攥着米的指骨露出水面，像一丛苍白的芦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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