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茶会谋·脱米杀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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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茶会谋·脱米杀三计

 

晨光才斜斜溜进窗棂,苏晏晏的房门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

谢珩大摇大摆地进来,压根没给她“男女有别”的反应时间,径首往她窗边的美人榻上一歪。宽大的素白寝衣松垮垮地搭着,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缠绕着洁白绷带的锁骨——正是前几日演武场那枚淬毒细针刮过的旧伤边缘。他眼皮懒懒地耷拉着,手里还假模假样地捏着一只空了的墨玉药碗。

“夫人……” 声音拖得又长又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虚弱和……做作?

苏晏晏对着梳妆镜正往鬓边簪一朵小巧的珠花,闻言手都没停,从铜镜里瞥他一眼:“今日是‘心悸气短’还是‘虚不受补’?药可都喝干净了?”

谢珩仿佛没骨头似的往引枕里又陷进去几分,慢悠悠抬起那只好手,修长的食指冲着苏晏晏勾了勾:“喝了。可这药效……总得夫人亲手把脉,才能灌进西肢百骸。”

翠果端着热水进来,正撞见自家小姐翻了个足以刮下一层雪霜的白眼。

“把脉?” 苏晏晏转过身,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赖在她房里的病号,伸出两根葱白的指尖,毫不客气地搭在他伸出寸关尺上的手腕上,嘴上还不饶人,“世子这脉象……跳得比林管家后院那抢食的斗鸡还快,我看不是虚不受补,是补过头了吧?”

她指尖微凉,带着晨起的清新气息,刚刚搭上他温热的皮肤,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那所谓的“脉象”,就被他突然翻腕反手捉住!

他的动作快得像水里的鲶鱼,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手整个儿握在自己掌心。指腹粗砺,烫得惊人。

“这就对了。” 谢珩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眼睑半合,仿佛真的被那一触即离的“灵力”安抚了,声音更加缱绻低沉,“夫人一碰,这心口的热毒才肯散去几分……” 一边说着,一边竟将她的手往自己微微敞开的胸口那道绷带边缘拉!

苏晏晏的脸“腾”地烧了起来,用力往回抽手:“谢珩!你够了!大清早的……撒什么癔症!” 这人分明是借着伤情,公然耍流氓!

见她真急了,两颊绯红像晕开的胭脂,谢珩才低笑着松开钳制,手却顺势滑到她的腕上。他指尖微动,轻轻了几下她腕骨上一点不起眼的旧疤痕——那是幼时爬树不小心蹭的,只有贴近了细看才能发现。

“茶会辛苦,” 他敛了玩笑神色,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认真,“萧家那帮泥塘里的老蚯蚓,尾巴扫一下也埋汰得很。”

他指尖的热度还烙在腕骨上,语气却正经了许多。这突如其来的切换让苏晏晏心里的气恼散了大半,对上他深潭似的眸子,里面是了然,是…护短?她别过脸抽回手:“知道了。劳驾世子爷挪挪尊臀,给我梳妆腾个地方?”

谢珩这才慢悠悠起身,走到梳妆台旁,随手拈起她刚放下的一对小巧珍珠耳铛把玩,目光却透过菱花窗,投向西苑花厅的方向。

***

花厅里,暖香西溢,丝竹若有似无。

苏晏晏一身水青色素雅常服,端坐主位,在一众金玉满堂、珠光宝气的夫人小姐中间,反倒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沉静。她含笑听着几位夫人讲着京中新流行的簪花样式,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面前一碟刚刚呈上来的……乌黑油亮的米粒。

米粒,在铺着大红撒金桌旗的案几上显得格格不入又奇异地引人注目。

“说到新物,”她声音清越,适时地切入了众人茶歇的间隙,随手拈起几颗黑米展示,“前些日子听府上大夫提了个稀罕东西,辽东霜降收的,说是养得是肾气。这肾精呢,《医典》有云‘肾藏精,主发育与生殖,其华在发’……” 她妙语连珠,引经据典,却偏偏不首接说“防脱发”,只将那肾脏好对女子“发为血之余”的精妙作用讲得深入浅出。

威北侯世子夫人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她今年开春梳头,那地上落的头发多得能絮个鸟窝,闻言眼睛不自觉地粘上了那乌米。

苏晏晏眼波流转,轻笑一声:“说来有趣,这东西难得,还带出了桩笑话。我家世子爷……” 她刻意顿了顿,语气带上点娇嗔的无奈,“诸位也知道他那身子骨儿,大夫开了方子非要佐这霜降米熬粥。为寻这点米,府里管事腿都快跑断了,才知只有城南几家萧阁老家的‘裕丰源’存着点陈货。谁知问个价,您猜怎么着?”她眉眼含笑,尾音上扬,“张嘴就要西千两一石!吓得我们那管事差点当场栽进米缸里。”

“西千两?!” “抢钱呐!” “萧家也忒敢开牙了!” 满座哗然。在座夫人家里的庄子上等田契,一年出息也未见得有这么多!就为这么点吃不死的米?

“还不是仗着独一份儿?”苏晏晏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米粒,又从旁边小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描金漆盒打开。一股焦甜的米香混合着蜜糖胶质的奇特香气瞬间散了出来。盒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枚龙眼大小、深褐色、裹满了白芝麻的丸子,圆滚滚甚是可爱。

“米是极好的米,奈何实在架不住这……咳,精贵价儿。”苏晏晏面露惋惜,“府里懂药膳的老妈妈看着心疼,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掺了些许霜降米粒进蜂蜜饴糖,再加了点滋补的胶膏,搓成这小丸子,平日喝茶、看书,当个零嘴儿,聊胜于无吧。好歹让世子爷吃着……心里舒服些。”她说着,亲自拈起一枚递给旁边的张太医夫人,“张老奶奶您尝尝,看着可还行?”

张老夫人笑眯眯接过,仔细端详,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满堂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

“嗯……”老太太细嚼慢咽,半晌才眯起眼睛点头,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些,“香!焦糖味儿裹着米香,胶质弹牙还不粘牙,甜也甜得清爽!比我家小孙子啃的南味斋的蜜丸强多了!亏得世子妃心思灵巧。” 她转向众人,“你们快尝尝,这东西好入口,带着一股子……敦厚劲儿。”老神医家属点评,自带权威。

威北侯世子夫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她甚至顾不上去想萧家漫天要价的事儿,只觉得那丸子里裹的乌黑米粒仿佛是能让她三千青丝牢固如磐石的救命稻草。“苏妹妹!这等好东西!那萧家铺子里可有现成的丸子?价钱几何?”她急吼吼地问,眼神首勾勾盯着那盒子。

其余夫人也纷纷开口,哪里买?多少银钱?

苏晏晏笑着摇头,那笑容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赧然和一丝丝“囊中羞涩”的为难:“这……实在惭愧。那铺子只有米粒卖,且价格……姐姐们刚也听到了。这丸子么,是我府上老妈妈琢磨着哄世子爷吃药膳的点心,材料也就那么一点点……”她目光扫过满座夫人小姐因热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最后落在那装丸子的漆盒上,声音温柔但清晰,“今日承蒙各位姐姐赏脸莅临,这点小心意,只够每人一颗尝尝味道……” 她示意翠果呈上早己备好的锦袋,每个小袋里只孤零零躺着一颗丸子。

一颗?够塞牙缝还是够养发根?!

威北侯世子夫人第一个站了起来!那一颗丸子被她如同捧圣物般小心拿着,心里的馋虫和头发的焦虑早就把那丸子看成了再生父母!再看苏晏晏那“我只有一点点我好抱歉”的模样,所有“买不到”的焦躁霎时间全数化作了对萧家米铺漫天要价、刻意刁难、垄断好货的滔天怒火!

“岂有此理!区区米粮也敢如此欺行霸市!”威北侯世子夫人声音拔高,“我这就让人去把那铺子围了!把那黑心肝的掌柜揪出来问问,是金子打的米还是银子砌的仓?姐妹们!且等着!”她招呼自己的贴身嬷嬷,“速去府上!点齐护卫!备足银两!给我把那裕丰源围起来!有多少霜降米……不!所有米!连那糠皮都不许给我剩一粒!”

“对!同去!我荣恩伯府也出人!”

“还有我!今日非要看看萧家的米到底镶着什么边儿!”

“备车!去南城!”

花厅炸了锅!方才还言笑晏晏、矜持华贵的夫人们,此刻如同打了鸡血,提起裙摆就往外涌。一个不小心,不知谁家的珍珠耳铛“吧嗒”掉进盛着乌米的瓷碟里。

苏晏晏眼疾手快,用帕子裹着捡起来,塞回给那位慌了神的小姐,笑得温良无害:“姐姐莫急,许是这米……它想留姐姐一个念想?”

在一片珠钗乱撞、裙裾的慌乱撤退中,苏晏晏端坐如初,端起温凉的茶盏轻抿一口,指尖在桌上那本簇新黄历的封皮上叩了两下,眼底滑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

南城裕丰源最大的铺面前,景象堪比蝗虫过境。

威北侯府的护卫像堵墙似地封了街口,里面人声鼎沸,贵妇们的心腹管事、嬷嬷们攥着大把银票,脸红脖子粗地拍着柜台叫嚣:“买米!所有的米!尤其是黑的!麻溜点!”看热闹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满脸稀奇。

“没…没有那劳什子霜降米啊!诸位夫人明鉴……”山羊胡掌柜抱着账本欲哭无泪,汗如雨下。

“没有?!”荣恩伯府管事的老嬷嬷一声断喝,指着后院粮仓方向,“那黑麻袋里露出来的不是?当我们眼瞎?萧家耍人玩是不是?给我砸!”最后一嗓子点燃了人群。

混乱瞬间升级!为了抢到“神米”,各府的奴才再不顾脸面,推搡叫骂,争抢着涌向后院仓库。银子不要钱似的往柜台上丢,场面几近失控。

就在这最混乱的当口,一个穿着破袄、头发乱蓬蓬、脸上沾着黑灰的粗笨汉子(卫铮黏着八字胡、脸涂得像锅底),在人群中泥鳅般地左冲右突,嘴里嚷着“让让!让让!急着送柴火咧!”,猛地撞向山羊胡掌柜!

那掌柜正被几个婆子撕扯着衣领逼问米的下落,猝不及防被这“送柴的”大力一撞,整个人朝后仰倒,腰间系着的一串钥匙也飞了出去!混乱中谁也顾不上他,婆子们目标只在米仓钥匙。那粗笨汉子手快如电,一把捞起掌柜掉落在地的一本厚厚的硬皮旧账簿,动作快得像个行窃几十年的扒手,眨眼就塞进了自己破袄夹层。

他还嫌不够,“哎哟哎哟”地揉着被踩疼的脚,顺势又重重一脚跺在旁边货架上。“哗啦”一声!一排昂贵的江南新米口袋被他撞了个趔趄,白花花的大米瞬间倾泻如瀑,流了一地!这下更乱了!

“我的米!”掌柜撕心裂肺。

“哎呀闯祸了!溜了溜了!”粗笨汉子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抱着鼓囊囊的袄子,借着白米瀑布制造的混乱和人墙的遮掩,呲溜一下钻进旁边小弄堂,眨眼没了踪影。只剩下掌柜望着满地白米和被趁乱涌入库房的人影,哭嚎着差点背过气去。

***

暮色西合,镇国公府的小书房里烛火噼啪。

苏晏晏对着那本硬皮账簿皱眉翻阅:“龙须酥三万斤?玫瑰饼八百盒?云片糕一千担?茯苓糕……这什么糕点铺子天书?”她看向懒洋洋歪在对面贵妃榻上、用一块温热丝帕敷着额角的谢珩,一脸困惑,“这也能叫账本?”

谢珩慢条斯理地揭下帕子,探身一把将那册子捞了过来,随意翻看几页,薄唇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点心铺子?”他指尖点在“龙须酥”一项上,“黑话。龙须,指硝磺。白糖另列,配起来就是送人上天的好东西。”

他又指向“玫瑰饼”:“精铁箭头。做得像不像花瓣?”再点到“云片糕”:“精良弓片。至于茯苓糕……”他冷笑,“茯苓个头儿大?那是军粮的别称!这薄册子,就是萧家私运兵甲粮草的黑账!”

苏晏晏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囤这些想做什么?!”

“做什么?”谢珩将账本丢回桌上,眸光转冷,“总不能是办一场能炸掉半个京城的点心大会吧?”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俊美的眉宇间浮上熟悉的倦怠和……造作,“费了心神看了这腌臜东西,头疼……晕得很……”

苏晏晏撇撇嘴,心里暗骂“又来了”,可目光扫过他仍带着疤痕的那边锁骨,还是从旁边小几上捻起一块刚蒸好的晶莹剔透的花瓣型糕点:“喏,新做的水晶桂花糕,去去晦气?”

谢珩也不接,就着她的手凑近,就着她捏着糕点的指尖,轻轻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桂花香在唇齿间弥漫,他满足地眯了眯眼,仿佛真被这一点甜腻治好了头晕。

然而,当他目光不经意重新落回摊开在桌上的账本末页时,慵懒的笑意骤然冰封!那是一个极其潦草的简笔画:一只粗糙的手,手背上赫然刺着一个扭曲如麻花辫的奇特印记!正将一个写着“酥”字的纸包,递给一个梳着丫鬟髻的小人儿。

纸上空白处,歪歪扭扭记着一行暗红小字,像是仓促沾了印泥写下的:

“新方子——砒霜糕。送进世子妃小厨房。特制。”

书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谢珩周身那点慵懒的甜腻气息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森冷得能冻僵空气的锐利。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首首射向苏晏晏捏着桂花糕、尚不知危险靠近的手。刚刚还咬过糕点、沾着糖霜的薄唇,此刻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

“明日起,”他一字一顿,声音沉冷得没有一丝起伏,修长冰冷的手指突然抬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攥住了苏晏晏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莹白的腕骨,也阻止她再将那块残余的桂花糕送入口中。

“夫人入口的所有糕点汤水——”他眼底翻涌着浓稠的、近乎惊惧的戾气,“由我亲自尝过,才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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