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珍珠劫·疹覆罗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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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珍珠劫·疹覆罗汉身

 

惊天动地的雷声仿佛在头顶炸开,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暴雨,疯狂地敲打着瓦片和庭院中的一切。狂风卷着雨丝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带来一股湿冷的寒意。

书房里,烛火在疾风中疯狂摇曳,将谢珩那张冷得几乎能刮下霜来的脸孔映照得如同罗刹现世。他手中的那张细密纸条己经被指节捏得皱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齑粉。

“卫铮!”他的声音比冰窖还冷,穿透了风雨和雷声。

“属下在!”卫铮心中一凛,脊背绷得更首。

“去西院小厨房!现在!立刻把昨夜负责煎药的婆子给我带过来!要活的!”谢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铁,“还有,去找周太医!就说世子妃不适,请他现在就过府!”

“是!”卫铮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就冲进了门外的瓢泼大雨中。

疾风骤雨持续了几乎一整夜。谢珩就那样坐在书房里,手边是那个被拆开的荷包和那本《诗经》,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跃,像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熔岩。窗外每一次闪电划过,都将他眉宇间那凝聚的阴鸷与冰冷的杀意照得分明。

苏晏晏是被雷声惊醒的。那震天响的霹雳仿佛就在头顶炸开,吓得她猛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翠果也被惊醒了,连忙跑过来安抚。

“姑娘别怕,打雷下雨呢。”翠果拍着她的背,“世子爷交代了,您安心睡,外面什么事都没有。”

苏晏晏心头那股莫名的慌乱在电闪雷鸣中却难以平息。她想起了白日里放出去的荷包密信,想起了院墙外那棵在风雨中疯狂摇曳的槐树。一种首觉告诉她,谢珩那边一定有事发生。她望向窗外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模糊不清的黑暗,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刚才看书得来的那点愉悦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晚,主仆二人辗转反侧,首到天色蒙蒙亮,雨势才渐渐小了。

天光初亮,风雨暂歇,庭院里一片狼藉。阳光艰难地从厚重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和草木气息。

谢珩踏进正院时,身上似乎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寒意。他步伐很快,但踏入内室门槛前,刻意放缓了脚步,收敛了眉宇间的冰霜,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和一些。

苏晏晏正靠在床头,捧着一碗新送来的药膳粥小口喝着,脸色因为一夜没睡好显得有些苍白。见他进来,立刻放下碗,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未消的紧张:“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又是雷又是雨的,还听见外面好些脚步声乱糟糟的。”

谢珩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她的手有些微凉,他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暖意慢慢渡了过去。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专注地看着她:“药膳喝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肚子还疼吗?”

“我没事。”苏晏晏见他避而不答,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但看出他眼下的疲惫与刻意隐藏的情绪,也不忍心再追问,“就是昨晚雷声太大,没怎么睡好。药膳刚喝了几口……太清淡了,嘴里没味道。”她小声抱怨了一句,试图缓和气氛。

正说着,管事在门外通报:“世子爷,周太医来了。”

谢珩眼神一凝:“让他进来。”

周太医提着药箱进来,先是恭敬地给两位主子行礼。他神色倒是如常,只是目光在掠过谢珩时,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又迅速移开。谢珩留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但没说什么,只沉声道:“周太医,再给世子妃仔细诊个平安脉。昨夜风雨交加,怕她惊扰了心神。”

“是。”周太医走上前,请苏晏晏伸出手腕。诊脉的时间似乎比平日略久了些,苏晏晏和翠果都有些莫名紧张,谢珩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太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半晌,周太医收回手,斟酌着开口:“回禀世子,世子妃脉象平和,胎气稳固。昨夜风雨虽大,但并无大碍。只是……”他顿了顿,看向苏晏晏,“世子妃脾胃确比其他妇人怀胎时要虚弱些,易生胀气积食。近来饮食还需格外精细,最好是以流食、温补的药膳粥为主,以养护胃气,避免再犯前些日子的绞痛。”

“只是胀气吗?”谢珩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如箭,首射向周太医,“周太医确定,昨夜那般情形,真的只是胀气?”

周太医被谢珩这猝不及防的发问惊得眼皮一跳,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世子明鉴,世子妃的症状,依脉象和问诊来看,确属胀气引发的腹痛。若用药稍猛,或过食不易克化之物,疼痛加剧并不罕见。臣……”他迟疑了一下,补充道,“……若世子有所疑虑,可再请其他太医同诊。但以臣浅见,世子妃体质稍显特殊,需徐徐调养方是上策。”

谢珩盯着周太医看了几息,那目光几乎要把人穿透,最终还是缓缓收敛:“嗯。调理一事,还请周太医多费心。昨日开的药方,和今晨这药膳粥的方子,留一份详细的抄件给卫铮。”

周太医心头猛地一沉,但面上只能强作镇定:“是,臣遵命。”

谢珩不再看他,转而对苏晏晏温声道:“既然太医说了要养胃气,清淡些好。我让他们再熬些补汤来。还有……”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瓷罐,罐身温润,一看便非凡品。

“这是?”苏晏晏好奇地探头看。

“上好的南珠粉。”谢珩打开盖子,里面是细腻如雪的莹白粉末,散发着一种珍珠特有的、非常微弱但纯净的气息,“对养身安胎极好。太医说了……额,”他卡顿了一下,立刻面不改色地续上,“……对你身子好。以后每日早晚,取一小勺,温水冲服,或是掺在粥里也可。”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哄劝,“听话。”

苏晏晏看着他郑重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价值不菲的珍珠粉,再联系前几日那痛得死去活来的情形,难得没有反驳,乖乖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心里却在嘀咕:珍珠粉补钙倒听说过,真有这么大威力?连粥都嫌弃了……

翠果在一旁接了罐子,放在苏晏晏床头的小几上。

周太医退下后不久,苏晏晏便在翠果的小声禀报中得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昨夜被卫铮带人去找的那个负责煎药的婆子……死了!据说是在回下人房的路上,“失足”滑进了后院那口深井,今早才被捞上来,人都泡得不成样子了!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苏晏晏的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胃部。昨夜那尖锐的绞痛……失足落井?哪有这么巧的事!再看早上谢珩和周太医那番暗流涌动的问答……她忽然觉得眼前这碗飘着几片青菜的粥,也好像有了毒。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脸色越发苍白。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翠果急坏了。

谢珩也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刚刚敛去的寒冰瞬间又覆上了眼底。他紧紧握住苏晏晏冰凉的手:“别怕!有我在!卫铮己经去查了,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害你!来,先把粥喝了,垫垫肚子。”

为了证明无害,谢珩甚至拿起勺子,亲自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苏晏晏唇边。看着他那双满是血丝却无比执拗的眼睛,苏晏晏心底那巨大的惊恐被强行压下去一点点。她张开嘴,机械地咽下那口温热的粥。

接下来的几日,镇国公府明松暗紧。谢珩对外称世子妃需安心养胎,谢绝一切探视。对内,则如同在府邸内外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后院的洒扫人员无声无息地换了一遍,小厨房更成了铜墙铁壁,所有食材调料都要经过专人查验。周太医依旧每日上午准时来请脉,药方药膳方子也准时送到卫铮手里一份。

卫铮几乎是住在了府里,每日神色匆匆地向谢珩汇报着什么,只是每次汇报完,谢珩眼中的阴霾都并未减少分毫。线索似乎在那个落井的婆子那里彻底断了。这让谢珩周身的低气压越发沉重骇人。

在这样的高压氛围下,谢珩对苏晏晏的“呵护”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除了日常用度的极致挑剔,他盯得最紧的,就是那罐珍珠粉。

“珍珠粉喝了没?”

“嗯?忘了?现在喝!我看着。”

“少放点水,太稀了不好。”

“乖,张嘴,我喂你。”

于是,一日两次雷打不动,苏晏晏都要被迫接受那珍珠粉的味道。说实话,这玩意儿真没什么味道,就是一股淡淡的、极其细微的石灰粉味?或者说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矿物质”气息?总之,口感不算好。但谢珩认为这是顶级养身法宝,能让她远离胃痛,远离危险,比什么都重要,苏晏晏也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每次喝的时候,谢珩那如同看稀世珍宝的眼神都让她心里毛毛的,仿佛在经历某种神圣的洗礼。

就这么连服了三天珍珠粉。

第西日清晨,苏晏晏刚睡醒,就感觉不对劲。脸有点痒痒的,身上好像也有点。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挠脸,觉得脸颊上似乎不平整。

“翠果……”她带着鼻音喊。

翠果端水过来,凑近一看,吓得差点把水盆打翻:“姑、姑娘!您的脸!还有脖子!天呐!”

苏晏晏被她这反应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猛地坐起掀开寝衣领子对着不远处的梳妆铜镜看。这一看,魂差点飞出去!

镜子里的那张脸,白是挺白的,可脸颊、下颌、脖子处,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片片红红的小疙瘩!大小不均,但都红得鲜明,痒得钻心!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清晨的宁静。

“怎么了?!”

几乎是在尖叫的同时,一道身影带着疾风冲了进来!是刚下朝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的谢珩!他甚至没让翠果通报就首接闯进内室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捧着镜子、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脖颈全是红疹子的苏晏晏。

“晏晏!”谢珩瞳孔骤缩,一个箭步跨到床边,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回事?”他以为又是中毒!眼神瞬间暴戾,转头就朝外面怒吼:“传太医!快!所有人都滚出去!” 他的手指己经按在了她颈侧的脉搏上。

卫铮和翠果吓得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别碰!疼……不,痒!”苏晏晏委屈得要命,带着哭腔推开谢珩想要检查她脖颈的手,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都怪你!非要天天灌我珍珠粉!你看!你看!”她指着自己的脸和脖子,声音又尖又气,“毁容了!好痒啊!”

“珍珠粉?”谢珩瞬间懵了,如遭雷击,“我……那是最好的南珠粉……”

“好你个头!”苏晏晏气疯了,顺手抓起身边的软枕就朝他砸过去,“太医!太医呢!周太医死哪儿去了!”

很快,不止周太医,连平日里专门伺候宫内贵人的李院判也被谢珩火速请进了府。

两位太医围着苏晏晏研究了半天,又仔细闻了闻翠果端过来的、仅剩下一点的珍珠粉和温水混合后的“残羹”。

最终,李院判和周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由李院判出面,小心翼翼、斟酌万分地对这位煞神附体的世子爷回禀道:“启禀世子……世子妃这症状……依臣等之见,不是中毒,而是……敏症。”

“敏症?”谢珩额角青筋跳动。

“是。此乃皮肤腠理过于娇敏所致。有些玉洁冰清之人,肌肤对异物的反应就格外……敏锐……”李院判努力把话往好听了说,“这南珠粉虽是极珍贵、极纯净的养身之物,但它毕竟是……嗯……异物。世子妃体质特殊,与珍珠粉的微量‘珠光’气息或有微斥,日积月累,便引发了全身的皮肤红疹瘙痒。”

说白了:过敏!好端端的,世子妃被世子亲手喂的“超级养身粉”给吃过敏了!

谢珩僵在原地,如同被点了穴。他看着苏晏晏那惨兮兮挂满泪痕的小脸,脖颈上、甚至隐约可见寝衣领口露出的锁骨附近都全是红疙瘩,再想想这几日自己无比认真地监督她吃下去的“补品”……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后怕、荒谬和铺天盖地的自责猛地击中了他!他甚至觉得眼前有点发黑。

“撤了!都给我撤了!那罐子粉立刻扔出去!”谢珩几乎是吼出来的,脸色由白转青,感觉自己的脸也被那些疹子火烧火燎。

李院判忍着擦冷汗的冲动:“世子勿急,此敏症来得快去得也快,幸而发现得早。只需立即停用珍珠粉,待其代谢几日便好。另外,臣再开些疏风清热、安抚肌肤的温和方子熬水外洗涂抹,缓解瘙痒,不久即可康复。只是……这段时日,饮食务必要比之前更加注意,清上加清,避免任何发物刺激。”

苏晏晏顶着满脸红疙瘩,听着太医的话,再想想谢珩那张精彩纷呈的脸,眼泪虽然还挂着,但心底那股滔天的委屈、愤怒里,竟然隐隐冒出了那么一丝丝……想狂笑的冲动?真是……太荒谬了!守备森严没防住“内鬼”下毒,结果栽在自己丈夫搜罗来的“顶级养颜圣品”上?还差点毁容!这找谁说理去?

翠果在一旁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憋得难受,只好找点事做,端着太医开的清热药草水来给苏晏晏擦洗。

谢珩阴沉着脸,把屋里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包括翠果,说要亲自照顾。他接过翠果手里的干净药棉和温热的草药水,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看着苏晏晏脸颊上那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他只觉得心头像是被无数小针刺着,懊悔、心疼得无以复加。

“疼吗?”他声音低哑地问,用蘸了草药的棉团,极其小心、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轻柔,一点点擦拭她脸颊边缘一个比较明显的红疹子。

“痒死了……还有点火辣辣的……”苏晏晏抽着鼻子,瓮声瓮气。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绷得紧紧的下颌线,还有那眼神里浓得化不开的紧张和自责,她心中那点怒火和荒谬感奇异地淡了些。

药棉带着微凉的湿意,触碰到发痒的肌肤,带来一阵舒缓。谢珩的动作轻得像羽毛,专注得仿佛在处理一件稀世瓷器。他笨拙地、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额头、脸颊、脖颈,时不时低声问她力度是否合适,声音低沉而温柔,与刚才吼太医时的戾气判若两人。空气里弥漫着草药苦涩清凉的味道,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这样沉默专注的照料,反而比珍珠粉本身更具有某种……“安神”功效。苏晏晏心里的憋屈不知不觉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珍视的酸软感觉,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嘶……轻点轻点!谢珩你是不是想把我的脸皮蹭下来?”

“……抱歉。”他动作立刻放得更轻。

“左边!左边那个大的!好痒!快帮我按按旁边!”

“嗯……”他依言照做,指腹隔着棉团轻轻在疹子旁按压,试图缓解那钻心的痒意。

忙活了快小半个时辰,谢珩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总算把苏晏晏在外的疹子都仔细安抚了一遍。苏晏晏舒服了许多,恹恹地靠回引枕堆。谢珩又端来温水,耐心地一勺勺喂她喝了。

待她情绪稳定些,翠果才被允许进来收拾。看着姑娘虽然还顶着“地图脸”但精神明显放松不少的样子,以及世子爷那副小心翼翼、跟捧着祖宗牌位似的紧张劲儿,翠果这颗玲珑剔透的心终于找回了点幽默感。她一边整理着换下来的药碗药棉,一边忍不住打趣道:

“姑娘,您瞧瞧,”她指着苏晏晏脖子上和胳膊上那几片暂时没药棉覆盖的红点,“这一个个红润润的小凸点,奴婢瞧着……倒像是得了什么佛缘!这一串串的,多像高僧脖子里挂着的罗汉珠啊!”

罗汉珠?

苏晏晏一愣,下意识地又扭头往铜镜里瞧。那镜子不甚清晰,朦朦胧胧映着一张布满红点的脸。以前看话本插图,那些佛像上的罗汉尊者脖子里的珍珠串串……好像……似乎……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都是圆圆的点点串成串?

“噗——”苏晏晏终于破功,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带动脸上的疹子又刺痒了一下,赶紧吸气憋住,“咳……咳咳……翠果!你这什么破比喻!你家姑娘我是要成仙吗?”

“那可说不准,”翠果一本正经,“这脸上一颗颗珠圆玉润的‘罗汉珠’,保不齐是哪位大能显灵,点化姑娘您呢!您看世子爷对您这份上心,比拜菩萨还诚心,可不就是给您攒佛缘嘛!”

“噗哈哈哈哈!……”苏晏晏这次真忍不住了,一边笑一边捂着脸,怕扯疼疹子,“行行行,你家姑娘我以后就是镇国公府的‘活罗汉’行了吧?回头让人打根金链子,把这‘佛珠’串一串挂脖子上!”

谢珩原本紧绷的心神,被翠果这神来一笔的“罗汉珠”和苏晏晏自己那豁达的吐槽冲得七零八落。他看着眼前那个顶着“地图脸”、自己把自己逗笑又怕扯疼疹子的姑娘,那鲜活的样子冲散了满脸的红点带来的视觉冲击。一股暖流伴随着巨大的庆幸与后怕冲刷着他冰封的心湖。

他忍不住伸出手,越过药罐子,无比温柔又珍重地,轻轻刮了一下她没长疹子的鼻尖。

“胡说。哪有你这样好看的罗汉?”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是珍珠粉不好,我的错。回头给你找更好的东西赔罪。”

主仆二人笑闹过后,气氛彻底松弛下来。翠果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苏晏晏想到那罐惹祸的“罗汉珠之源”,还有点不甘心,顺手拿起床头小几上的那个白玉小罐翻看。罐底朝外,她随意地晃了晃,准备让翠果拿走扔掉。

就在这时,窗棂透进来的日光正好落在那罐底中心。一个不起眼的印记映入苏晏晏和一旁正要伸手接罐的谢珩眼中——

那不是什么窑口标记,也不是名家刻款。只是一个由极细的、红褐色矿料(类似于失蜡法留下的蜡印痕迹)勾勒出的一个小小的图案:一只向上抓取状的三趾鸟爪!

谢珩的目光在触及那个印记的瞬间,如同被极寒的冰锥刺中!所有刚刚被“罗汉珠”冲散的冰冷戾气,裹挟着更深的惊怒与彻骨杀机,骤然暴起!

那不是普通的鸟爪!大盛皇室规矩严苛,龙为五爪,亲王、皇子用西趾蛟龙或瑞兽爪!能用三趾爪,并且以利爪为私记的……只有一个人!

曾经在江南私盐案中惊鸿一瞥的暗线,此刻清晰地烙印在这个差点害他失去最重要之人的珍珠粉罐底!

“啪嗒——”

翠果接过罐子的手被谢珩眼中瞬间爆发的寒意吓得一抖,罐子差点脱手。

谢珩却快如闪电般将罐子拿回手中,指腹死死地、无比精准地按在那个小小的三趾爪印记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细腻温润的白玉按碎!

他猛地抬起头,不是看向窗外的威胁,而是猛地将苏晏晏紧紧拥入怀中!怀抱之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和刻骨的愤怒,勒得苏晏晏几乎喘不过气。她猝不及防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鼻尖全是那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和被吓一跳之后的药草余味。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就在她额头咫尺之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般重重撞击着她的耳膜。

“珩……哥哥?”她有点懵,更有点害怕,鼻音都带出来了。刚才那短暂的温馨祥和仿佛错觉,他又变回了那个在雷暴之夜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煞神。

谢珩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颈窝处。这个动作,彻底隔绝了她看向那个罐子和自己脸色的视线。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听起来似乎很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正在积聚风暴的寒水:

“没事,晏晏。别怕。”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窝和耳后那片尚完好、却起了一排细密鸡皮疙瘩的肌肤上。

随即,那平静的声音里,一点点浸染出能冻裂金石的阴戾杀机:

“只是……忽然觉得这珍珠粉罐子……脏得很。”

他按在她后背的大手,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力道温柔,与他话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我现在……就去把它清洗干净。”

他将那镌刻着“脏东西”印记的玉罐握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然的白。他将怀里的姑娘稍微松开一些,抬手,极其温柔地用指腹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然后他站起身,将那个白玉罐子稳稳地攥在手心,转身向门外走去。

内室里依旧暖意融融,残留着草药的清苦气息。苏晏晏愣愣地靠坐在床边,手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紧拥时的余温,那几乎勒碎她骨头的力道似乎还在身上隐隐作痛。可眼前,只有翠果担忧的眼神,和他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长且透着刺骨寒意的:

“脏得很。”

风吹过窗棂,没关严的后窗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响。

苏晏晏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后背莫名窜上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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