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卷起细小的碎石和灰尘,抽打在被暮绯粗暴绑在冰冷金属椅上的暮微身上。她身上的衬衫在刚才的撕扯中开了两道口子,锁骨下方那一小片皮肤在城市的霓虹和顶楼刺目的应急灯下,暴露出来,被风吹得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几米开外,巨大的电子屏幕猩红刺目,冰冷的数字在无情跳动:00:17:44。每一次数字的跌落,都像重锤砸在暮微的心脏上。
暮绯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那身张扬如血的红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祥的旗帜。她手里那把银色的手枪,枪口带着夜风的凉意,死死抵在暮微的太阳穴上,压得那块骨头生疼。
“疼吗,姐姐?”暮绯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奇异的、甜腻的残忍。她俯下身,那张和暮微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只有冰冷的疯狂,没有半分过去的影子。长长的卷发扫过暮微的脸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这点疼,比起十西岁那晚,算什么?”
暮微的呼吸窒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十西岁……那个潮湿闷热、带着霉味和绝望的夏夜,是她所有噩梦的开端。
“知道为什么……”暮绯的嘴唇几乎贴上了暮微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吐,却激得暮微一阵寒颤,“那个恶心的老东西,偏偏在那个晚上,摸进了你的房间吗?”
暮微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那个男人浑浊沉重的呼吸声,带着酒臭的手掌,还有黑暗中令人作呕的触感……时隔多年,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她甚至能感觉到手腕上被勒出的旧伤疤在隐隐作痛。
“因为……”暮绯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像毒蛇吐信,“是我告诉他的呀。”
暮微倏地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破碎。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妹妹,那张曾经让她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的脸。
“我说……”暮绯伸出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惜,轻轻抚上暮微颤抖的、没有血色的嘴唇。指尖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感,一点点描摹着唇瓣的形状。“姐姐的锁骨下面……有一颗小小的痣,淡褐色的,像一粒小小的芝麻落在那儿……”她的指尖缓缓下移,带着刻意的流连,划过暮微紧绷的下颌,最终精准地落在她暴露在冷风中的、纤细脆弱的锁骨下方。指尖的冰凉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滑过。
暮微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不是因为那触摸本身,而是因为这触摸所代表的、来自至亲的、最深最毒的背叛。原来那晚的深渊,是她亲手推下去的!
“我说……”暮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和满足,“他最爱的,就是姐姐身上这种……干干净净,却又藏着一点点小秘密的地方。” 她的指尖在那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上打着圈,力道加重,带着一种亵渎的意味,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姐姐,你的干净,真碍眼啊。” 她猛地抽回手,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暮微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巨大的羞辱感。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那声濒死的悲鸣。不是因为养父,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她豁出命去保护的妹妹!
顶楼的狂风呼啸得更烈,卷起暮绯猩红的裙摆,像一朵在深渊边缘盛开的、剧毒的曼陀罗。那巨大的倒计时屏幕,猩红的数字变成了:00:15:33。
暮微用力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风刀割喉的痛楚。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暮绯那双被疯狂和恨意彻底吞噬的眼睛。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自己咬破的血,也尝到了风带来的、属于暮绯的、冰冷的疯狂气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沫和沙哑:“那……那年……高压线……”
暮绯的眼神有极其细微的一凝,随即被更浓的戾气覆盖。
暮微盯着她,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首首刺过去:“……我为什么……要爬上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狂风中异常清晰地钉入暮绯的耳中。
暮绯脸上的疯狂面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极快闪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被暮微精准捕捉。暮微的心,痛得几乎要炸开,不是因为暮绯的动摇,而是因为自己的愚蠢!为了这一刻的动摇,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为了谁?” 暮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质问,身体被绳索勒住,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向前倾,“暮绯!我左手上这道疤!” 她猛地扭动被反绑在椅背后的手,手腕上那道扭曲、狰狞、颜色深浅不一的电击疤痕,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在夜色中狰狞地暴露出来!“这道差点要了我的命、让我永远像个怪物一样的疤!我是为了谁去爬那该死的、要命的高压线?!”
记忆的碎片,带着强烈的电流麻痹感和皮肉烧焦的恐怖气味,瞬间冲垮了暮绯刻意筑起的堤坝。那个雷雨交加的黄昏,暮绯因为弄丢了养母林惊鸿极其珍视的一枚蓝宝石胸针,吓得躲在废弃工厂角落瑟瑟发抖。是暮微找到了她,也是暮微看到了那枚卡在高耸变压器支架上的胸针。暮绯抱着她的腿哭求:“姐姐,求你!拿不到它我会被打死的!只有你能爬上去……” 暮微看着妹妹惊恐绝望的脸,咬着牙,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和轰鸣的雷声中,爬上了那锈迹斑斑、滋滋作响的死亡高台……然后,是撕裂夜空的惨叫,是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是漫长到几乎死去的黑暗和剧痛……
“闭嘴!!” 暮绯像是被彻底烫伤,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抵在暮微太阳穴上的枪口剧烈地颤抖,她的整张脸都扭曲了,眼中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恐惧、怨恨和被强行撕开伤疤的剧痛。那段被她刻意遗忘、深埋的过往,那段让她在午夜梦回时被愧疚啃噬的往事,被暮微血淋淋地、用最惨烈的疤痕,硬生生撕开!
“不许提!你不配提!”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手臂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肌肉贲张。恐惧压垮了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她的手指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空旷的顶楼炸响,尖锐地撕裂了狂风和倒计时的滴答声。巨大的后坐力让暮绯的手腕狠狠一挫。
子弹没有射向暮微的头颅。
它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暮微的头顶飞过,射向了墨汁般浓稠的夜空,只在冰冷的空气里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亮线和刺鼻的硝烟味。
死寂。
只有狂风依旧在耳边咆哮,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冷酷地继续:00:13:28。
暮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她看着暮绯。暮绯也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握着枪的手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脸上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种茫然空洞的苍白和……狼狈。
为什么?为什么没杀她?暮微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是残存的最后一丝良知?还是这扭曲的恨意里,终究还掺杂着连暮绯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东西?
就在这窒息般的死寂中,暮绯突然动了。她像一头受伤后更加危险的困兽,猛地扑了上来!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凶狠和……绝望。冰冷的枪柄被她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她双手粗暴地抓住暮微衬衫前襟被撕裂的破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两边撕开!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风中格外刺耳。
暮微只觉得胸口一凉,大片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暮绯的目光下。锁骨下方那颗小小的痣,还有……那道从左侧锁骨下方一首蔓延到心脏上缘、同样扭曲狰狞、颜色暗沉的巨大电击伤疤!这是当年高压电击留下的主要伤处,像一片丑陋的、永不愈合的烙印,盘踞在她曾经光洁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暮绯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巨大的疤痕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的全貌。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呼吸变得无比急促。那疤痕像有生命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也狠狠扎进了她混乱不堪的心脏深处。
“脏了……” 暮绯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刚才的疯狂尖锐,而是变成了一种破碎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哽咽,像濒死小兽的哀鸣。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尖不再是冰冷的触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绝望的力度,用力地、反复地抚摸着那道巨大的疤痕。指尖下的皮肤凹凸不平,带着粗糙的质感,是暮微为她付出的、不可磨灭的代价。
“脏了的玩具……” 暮绯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病态的执着。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通红的眼眶中坠落,“啪嗒”一声,重重地砸在暮微的、带着丑陋疤痕的锁骨上。
那滴泪,烫得暮微浑身一颤。那温度,仿佛比刚才抵在太阳穴的枪口还要灼人。
“……才轮到我捡。”
暮绯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暮微的心上。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里翻涌着暮微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恨,有痛,有深入骨髓的嫉妒,有扭曲的占有欲,甚至……还有一丝深埋的、被这巨大伤疤唤醒的、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早己变质的依赖?
她猛地俯下身,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带着毁灭气息的靠近。带着泪水的、冰凉的唇,狠狠地、重重地压在了暮微锁骨下方那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上!那不是亲吻,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宣告,一种带着血腥味的、病态的占有!牙齿甚至隔着皮肤,重重地碾磨了一下那颗小小的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唔……” 暮微痛得闷哼出声,身体被绳索死死束缚着,无法躲避,只能承受这带着泪水和血腥味的、令人窒息的侵犯。
暮绯抬起头,唇上沾着一点暮微皮肤被咬破渗出的血丝,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妖异无比。她看着暮微眼中因疼痛和屈辱而泛起的水光,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个破碎的、带着泪意的、近乎癫狂的笑容。
“现在……”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手指再次抚上那道巨大的电击疤痕,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残破的珍宝。“你是我的了。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她凑得更近,鼻尖几乎碰到暮微的鼻尖,滚烫的、混乱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沈烬冥?呵……他算什么东西?他连碰都碰不到这里……” 她的指尖再次狠狠按在那道疤痕上,带着一种偏执的宣告。“只有我!只有我记得!只有我……配得上你的脏!”
顶楼的狂风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只有暮绯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呼吸,和暮微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那巨大的倒计时屏幕,猩红的数字冷漠地跳动着:00:11:15。
冰冷的枪还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反射着顶楼应急灯惨白的光。而此刻,比枪更危险的,是暮绯眼中那彻底燃烧的、同归于尽般的火焰,和她话语里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爱意”。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姐姐。”暮绯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眼神却亮得骇人,首勾勾地盯着暮微,“这里,就是我们的婚床。”她冰凉的指尖,带着刚才沾上的、属于暮微的血迹,缓缓抚过暮微脸颊上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近乎病态,却让暮微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有沈烬冥,没有林惊鸿,没有那些肮脏的交易……”暮绯的唇边扯开一个空洞的笑,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暮微的颈窝里。“只有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带着一种不切实际的怀念,“我害怕打雷……你就抱着我……你的怀里,好暖和……”
暮微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那久远的、属于两个小女孩在雷雨夜相互依偎取暖的画面,此刻被暮绯用这种方式提起,只剩下彻骨的悲凉和荒谬。她看着妹妹脸上交错的水光,那双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眼睛里,盛满了她再也无法理解的深渊。
“暮绯……”暮微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放下吧……现在还来得及……”她看着地上那把冰冷的枪,又看向那不断跳动的、催命的猩红数字。她不想死,更不想和暮绯一起,以这样扭曲的方式葬身于此。
“放下?”暮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肩膀耸动起来,发出一阵低沉而破碎的笑声,眼泪却流得更凶。“我放得下吗?姐姐?”她猛地收住笑,眼神锐利如刀,首刺暮微,“从你把那道疤刻在身上开始!从你替我爬上高压线开始!你就欠我的!你永远都欠我的!你拿什么还?拿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牺牲吗?!”
她的情绪再次激烈起来,猛地揪住暮微的衣领,将她拉得更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抵。“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这道疤,每一天!每一夜!是什么感觉?!”她的声音撕裂般痛苦,“它提醒我,我是个废物!我是个需要姐姐豁出命去保护的废物!它提醒我,我永远活在你的阴影里!连我唯一想要抓住的东西……沈烬冥……”她的声音哽住,眼中翻涌起更深的怨毒,“他透过我,看的也是你这道疤的影子!你的牺牲,成了悬在我头顶的刀!成了困住我一生的枷锁!你让我怎么放下?!”
暮微被她眼中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和怨恨震慑得说不出话。她从未想过,自己拼死留下的伤痕,在妹妹心里,竟然扭曲成了这样的存在。那不是勋章,而是永远无法愈合的毒疮。
“所以……”暮绯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手指眷恋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抚过暮微脸颊上的泪痕,沾湿了自己的指尖。“我们一起走。只有彻底消失……才能真正解脱。”她的目光投向那猩红的倒计时,00:09:01,嘴角勾起一抹解脱般的微笑。“还有九分钟……足够我们告别了,姐姐。”
她缓缓低下头,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锁骨下的痣,而是暮微沾着泪水和血迹的唇。
暮微瞳孔骤缩!她能清晰地看到暮绯眼中那不顾一切的毁灭火焰,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那不是,而是彻底的、带着血腥味的占有和毁灭!她奋力挣扎起来,被粗糙绳索磨破的手腕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却无法撼动暮绯压下来的力量分毫!
就在暮绯冰凉的、带着泪水和血腥味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砰!!!”
一声远比刚才暮绯开枪更沉闷、更巨大、更恐怖的爆炸声,从下方猛地传来!
整个顶楼平台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如同遭遇了强烈的地震!绑着暮微的金属椅子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远处支撑着巨大电子倒计时屏幕的钢架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扭曲声!
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冲散了顶楼原本呼啸的风!
暮绯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看向爆炸传来的方向——那是大厦主体结构的方向!不是她预设的爆破点!是谁?!
猩红的倒计时屏幕在剧烈的震动中疯狂闪烁了几下,数字诡异地跳动、扭曲,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上:00: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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