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甩上,隔绝了外面拍卖厅残留的喧嚣、闪光灯的余韵,还有那些黏在她脊背上的、针扎似的探究目光。空气骤然被抽紧,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带着沈烬冥身上那股熟悉的、如同冷铁碾过雪松的凛冽气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暮微被他那股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掼在冰凉坚硬的落地玻璃上。后背撞上的一瞬,骨头缝里都窜起尖锐的麻痛。眼前是百米之下灯火如织、车流如蚁的城市深渊,璀璨又冰冷,仿佛随时能将她吞噬。玻璃冰冷彻骨的温度,透过单薄的黑色丝绒晚礼服,蛇一样钻进她的皮肤,缠紧了她的心脏。
沈烬冥高大的身躯像一座爆发的活火山,带着毁灭一切的热浪和阴影,死死将她禁锢在玻璃与他滚烫的胸膛之间。他滚烫的呼吸,带着失控的力道,灼烧着她耳后那片敏感的肌肤,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神经末梢都在抽搐。
“暮微,”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撕裂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裹着血腥气和滔天的怒焰,“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要当众撕碎我?毁掉沈家?!” 他一只手铁钳般卡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眼睛。
那里面,是暮微从未见过的景象。素日里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寒潭彻底沸腾了!猩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吞噬着最后一丝清明。那不再是属于人的眼神,更像是濒临绝境、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瞳孔深处翻涌着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黑色风暴,要将她寸寸凌迟。
下颌骨被捏得咯咯作响,痛感尖锐。暮微却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冰凉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冰凌。她没去掰他铁钳般的手,反而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却精准无比地抚上他昂贵西装下、靠近小腹的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她能感受到那底下皮肤微微的起伏。
指尖下的触感,是肌肤温热之下,一道细微却无法忽略的凸起。一道疤。
“恨?”她轻笑出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又格外瘆人,像冰珠子砸在琉璃盏上,“沈总未免太抬举自己。”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轻佻和冰冷,沿着那道隐秘的疤痕轮廓,缓慢而用力地描摹了一圈。满意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绷紧如铁,肌肉贲张,连呼吸都窒住。
她的红唇凑近他耳廓,吐息如兰,却字字淬毒:“我只是惊讶…沈总在床上技术那么好,”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放大的瞳孔里扭曲的倒影,“原来是…没有后顾之忧啊?可惜了,”她舌尖卷过齿列,吐出最致命的一句,“沈家这泼天的富贵,百年基业,怕是要在你这一代…彻底断了香火了。沈老爷子要是泉下有知,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
“暮、微!”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咆哮炸响在耳畔!卡在她下颌的手猛地松开,却在电光火石间,以更恐怖的力量扼上了她的咽喉!那力道排山倒海,瞬间剥夺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星爆开!后背再一次狠狠撞上冰冷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咙里瞬间涌上浓重的铁锈味。
她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掐着脖子,双脚几乎离地,整个上半身被死死按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窗外,百米深渊清晰得可怕,城市的灯火在她因缺氧而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成流淌的光河,随时准备将她卷入万劫不复。
“你真以为我不敢?!” 沈烬冥的脸在她急剧缩小的视野里扭曲变形,狰狞如地狱爬出的恶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的杀意,“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嗯?让你也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淹没她的意识。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徒劳的抽气都带来更尖锐的疼痛。视线开始模糊,边缘泛起诡异的黑雾。可偏偏在这濒死的边缘,一股更猛烈、更荒诞的情绪冲破了喉咙的封锁。
“呵…呵呵…”破碎的气音从她被迫张开的唇缝里溢出,渐渐连成串压抑不住的低笑,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解脱和毁灭欲。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顺着她惨白的脸颊疯狂滑落,砸在沈烬冥扼住她喉咙的手背上,也砸在冰冷的玻璃上。她透过朦胧的水光和窒息的痛苦,死死盯着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
“动手啊!沈烬冥!” 她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嘶哑地尖叫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染血的玻璃碎片,“你最好现在就动手!把我从这里扔下去!摔个稀巴烂!” 泪水决堤,冲刷着屈辱和积压了太久的恨,“反正…我这条命,早该死在那个晚上了!死在那个…被你错认成暮绯、被你像条狗一样拖进地狱的雨夜了!”
“死在你手里…总好过…再被你当成…她的影子…苟延残喘…” 最后几个字,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沈烬冥紧绷的神经上。
扼住她咽喉的手,猛地一颤!
那双被暴怒和毁灭欲烧得通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惊惶,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短暂地冲淡了那骇人的血色。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凝滞瞬间——
“砰!”
休息室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撞开!
裴寂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色冷峻、训练有素的保镖。裴寂一眼看清室内情形,尤其是沈烬冥那只死死扼在暮微颈项上的手,和她脸上汹涌的泪水、濒死的灰败脸色时,瞳孔骤然紧缩。
“沈总!” 裴寂的声音绷得死紧,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记者和安保快控制不住了!楼下有警察!林夫人那边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烬冥掐着暮微脖子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一松!
“咳!咳咳咳——!” 骤然涌入肺部的空气辛辣无比,暮微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瞬间脱力地顺着冰冷的玻璃滑倒在地。她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喉咙,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痛得她眼前发黑,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
新鲜的空气重新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生机的刺痛。她贪婪地喘息着,喉咙深处火辣辣的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刀片。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缺氧后的虚脱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蜷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像一片被狂风骤雨彻底打落的叶子。
沈烬冥高大的身影僵立在她面前,如同一座瞬间冷却、布满裂痕的黑色火山。他那只刚刚还扼住她生命的手,此刻垂在身侧,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着死白,微微痉挛着。他死死地盯着地上蜷缩颤抖的女人,胸膛剧烈起伏,猩红的眼底风暴依旧在翻腾,却多了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东西,像是熔岩深处突然涌起的痛苦岩浆,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冰冷外壳彻底烧穿。
裴寂迅速递了个眼色,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架住了暮微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她软绵绵的身体从地上提了起来。
“放开我!” 暮微嘶哑地挣扎,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却因为脱力而显得徒劳。她的视线越过保镖的肩膀,死死钉在沈烬冥脸上,那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恨意,比刚才更加淬毒,“沈烬冥…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咳咳…”
就在这时,裴寂上前一步,动作快得如同鬼魅。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细长的、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注射器。针尖在休息室顶灯下折射出一点森寒的光。
暮微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你要干什么?!” 她的挣扎猛地剧烈起来,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裴寂!你敢!”
裴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执行命令的绝对漠然。他精准地抓住暮微因挣扎而暴露的手臂,冰冷的酒精棉粗暴地擦过她上臂内侧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的凉意。
“不——!” 暮微的尖叫声凄厉绝望。
针尖,毫无怜悯地刺破皮肤,扎进血管!
冰凉的液体被快速推入身体,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瞬间钻入血液,带着令人麻痹的寒意迅速蔓延开去。暮微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感猛地攫住了西肢百骸,所有的挣扎瞬间失去了力量,意识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块,飞快地沉沦、模糊。
视野开始旋转、晃动。沈烬冥那张扭曲的、写满复杂痛苦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变形。保镖钳制着她的手臂,那触感也变得遥远而麻木。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个嘶哑到了极致、破碎得不成调的声音,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喉管里摩擦出的最后悲鸣,穿透了嗡嗡作响的耳鸣,艰难地钻进她模糊的意识里。
“…结扎…” 那声音来自沈烬冥的方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血肉模糊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裹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某种暮微无法理解的巨大痛楚,“…是因为她…暮绯…”
暮微涣散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流掉我的孩子时…大出血…” 沈烬冥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在狂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带着一种暮微从未听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脆弱?“她差点死了…就在我眼前…血…到处都是血…”
冰凉的药液在血液里奔腾,意识沉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沈烬冥那张脸在模糊扭曲的光影里,痛苦的表情似乎被定格、放大。
“…我不能…不能再让你…也…” 最后几个字,彻底破碎在暮微沉入无边黑暗的听觉边缘,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如千钧。
世界彻底陷入冰冷的、无声的黑暗。
在意识完全被吞没的最后一瞬,她仿佛不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坠入了一片刺骨的冰湖。湖水是墨蓝色的,深不见底,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穿透皮肤,首刺骨髓。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殆尽,死亡的冰冷触手缠绕上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幽暗水底,一点微弱的光影却诡异地浮现。
不是灯光,而是…一个少年的轮廓。
他蜷缩在同样冰冷的湖岸边,浑身湿透,单薄的身体在寒风里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墨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水珠顺着尖削的下颌不断滴落。少年死死抱着自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墨汁,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染黑了周围的水波。
好冷…好痛…
那个无声哭泣的少年是谁?
为什么…他的绝望…感觉那么熟悉?
这念头如同投入深水的一颗石子,只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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