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集:碎瓷片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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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集:碎瓷片上的月光

 

>暴雨撞碎在落地窗上,像天幕裂开了伤口。

>暮微缩在浴缸角落,湿透的蓝丝绒睡裙紧贴身体,勾勒出伶仃的骨架。沈烬冥的阴影笼罩下来,浓重的血腥味混着他惯用的雪松冷香,像一张湿透的网。

>“为什么背叛我?”他手指掐住她脖颈,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侧,“说啊,晚晚!”

>碎瓷片冰冷的边缘陷入暮微掌心,她猛地抬手,血珠溅上他苍白的脸。

>“沈烬冥,你看清楚——”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淬着冰,“她锁骨下有颗痣,我没有。你抱着的,从来不是你要的人。”

>他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这句话烫伤。

>窗外,无人机猩红的光点无声掠过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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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同失控的鼓点,疯狂敲打着沈烬冥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水流蜿蜒扭曲,将窗外璀璨的都市霓虹晕染成一片片支离破碎的、颤抖的光斑,像被揉皱的昂贵丝绸,又像天幕裂开了一道道无法愈合的、汩汩流血的伤口。

浴室里蒸腾着滚烫的水汽,氤氲一片,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空间感。空气沉甸甸的,吸饱了昂贵精油的甜腻香气,却压不住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那是新鲜血液的气息,微弱,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人的神经末梢。

暮微蜷在宽大的黑色浴缸角落,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濒死的鸟。冰冷坚硬的陶瓷紧贴着她单薄的脊背,寒意透过湿透的衣料,首首钻进骨头缝里。那件该死的蓝丝绒睡裙——暮绯的睡裙,此刻如同第二层冰冷湿滑的皮肤,紧紧吸附在她身上,吸饱了水,沉重得几乎让她窒息。丝绸的幽蓝光泽在氤氲水汽中诡异地闪烁,勾勒出她伶仃瘦削的肩胛和手臂线条,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湿漉漉的黑发黏在她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下颌,一滴一滴,砸在浴缸边缘,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浴室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湿透的蝶翼,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着。左手无意识地垂在浴缸外,手腕内侧那道扭曲狰狞的电击疤痕,在朦胧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刺目的、肉粉色的凸起,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无声地诉说着某个被刻意遗忘的瞬间。

“嗒…嗒…嗒…”

沉稳、压迫感十足的脚步声,踏着浴室光洁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暮微绷紧的心弦上。水汽被搅动、分开,一个高大颀长的阴影带着绝对的威压,彻底笼罩了浴缸里蜷缩的身影,也隔绝了头顶那盏昏黄壁灯投下的、仅存的一点暖意。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冷冽而昂贵的雪松木质香调,扑面而来。这矛盾的气息,像一张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湿透的网,带着死亡般的寒意与粘稠的窒息感,瞬间将暮微紧紧缠绕。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这冰冷的陶瓷里。

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灼人的热度,毫无预兆地、重重地落在了她湿透的肩上。那掌心滚烫,透过冰冷的、湿透的丝绒,烙印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无法控制的战栗。她猛地一缩,像被烙铁烫到,整个背脊都弓了起来,紧紧抵住浴缸冰凉的边缘。

“冷?”沈烬冥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沙哑,像是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底下却翻滚着熔岩般危险的暗流。他俯身靠近,灼热的呼吸喷在她冰冷潮湿的耳廓和后颈,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还是…怕我?”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像猫爪在玩弄掌中濒死的老鼠。

他的手指,并没有停留在她的肩上。它们开始移动,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近乎贪婪的探索欲。沿着她湿滑的肩线,缓慢地、不容置疑地向下,抚过她嶙峋的蝴蝶骨,抚过那件蓝丝绒睡裙湿透后紧贴肌肤勾勒出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脊线。

暮微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一丝腥咸。她闭着眼,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呐喊,抗拒着这强加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触碰。那只垂在浴缸外的手,手指无声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对抗着心底翻涌的恶心和恐惧。

“说话。”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冰面开裂前的最后警告。那只在她脊背上滑动的手骤然用力,五指收紧,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强硬地将她往前一带,迫使她的身体离开浴缸冰冷的依靠,更近地贴向他滚烫的胸膛。“穿她的衣服…躺在她睡过的床上…”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烫,喷在她耳侧,带着一种狂躁的、即将失控的气息,“是不是让你觉得,离她更近了?嗯?”

暮微猛地睁开眼。

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像被投入了烧红的炭块,剧烈地燃烧着,是愤怒,是屈辱,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几乎要焚毁一切。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扭动着身体,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试图挣脱那只铁钳般的手。

她的挣扎像火星,瞬间点燃了沈烬冥眼底压抑的暴戾。他眸色骤然一沉,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翻涌出骇人的赤红。那只的手猛地抽离,下一秒,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掐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 暮微猝不及防,喉咙被死死扼住,空气瞬间被粗暴地截断。她被迫仰起头,如同濒死的天鹅,徒劳地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嘶哑的抽气声。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浴缸边缘硌着她的脊椎,剧痛和窒息感交织着席卷而来。

沈烬冥的脸庞在蒸腾的水汽中扭曲逼近,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仿佛地狱的熔岩在翻涌,要将眼前的一切连同他自己都焚烧殆尽。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反而越收越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

“为什么?!” 他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裹挟着被背叛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痛苦,狠狠扎向暮微,“为什么背叛我?!说啊!晚晚!”

“晚晚”——这个独属于暮绯的、亲昵的称呼,此刻从他口中吐出,带着滚烫的恨意和绝望的呼唤,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穿了暮微的心脏。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但这两个字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一切阻碍,在她混乱的意识里炸开。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怒火,混杂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荒谬感,如同休眠火山般在她胸腔深处轰然爆发!那怒火瞬间压倒了生理的窒息感,给予了她一种近乎疯狂的力气。

被死死掐住的瞬间,她的右手在冰冷的浴缸底部绝望地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带着锐利弧度的东西——是之前不小心碰落在地、碎裂的骨瓷漱口杯的残片!

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愤怒在这一刻融合成毁灭性的力量。就在沈烬冥失控地吼出“晚晚”的刹那,暮微积蓄起全身仅存的力气,被掐住的身体猛地向上挣起,紧握着那片碎瓷的右手,用尽毕生的狠绝和绝望,朝着上方那张被狂怒扭曲的、英俊得如同魔鬼的脸,狠狠挥去!

“嗤——!”

一声皮肉被割裂的、令人牙酸的轻响。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冰冷的、锋利的瓷片边缘,精准地划过沈烬冥左侧颧骨靠近眼尾的位置。一道细长的、殷红的血线瞬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绽开。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诡异的红泪,迅速渗出、汇聚,然后顺着他的脸颊轮廓,蜿蜒滑落,有几滴甚至溅落在他昂贵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洇开几朵小小的、刺目的暗红梅花。

掐在暮微脖子上的那只手,力道骤然一松。

空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入她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贪婪地攫取着每一丝氧气,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沈烬冥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维持着俯身掐她的姿势,微微偏着头,颧骨上那道新鲜的伤口正缓缓渗着血。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狂怒火焰的深眸,此刻像是被瞬间冻结的湖面,所有的情绪——愤怒、痛苦、疯狂——都在那冰冷的瓷片划过的瞬间,凝固了,碎裂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茫的震惊,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某个认知里剥离出来,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陌生的迟疑,轻轻触碰了一下脸颊上那道温热的、刺痛的血痕。低头,看着自己沾着鲜红血液的指尖,眼神空洞得可怕。

暮微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喉咙火辣辣的剧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破碎的嘶声。她撑着浴缸冰冷的边缘,艰难地抬起头,湿透的黑发黏在额前,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死死盯着眼前陷入诡异沉默的男人。

“咳咳…沈烬冥…”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又冰冷刺骨,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嘲讽,“你看清楚——”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内侧那道扭曲狰狞的电击疤痕在浴室昏黄的光线下暴露无遗,像一条丑陋的、无声的控诉。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这道疤!她暮绯身上有吗?!”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剧烈起伏,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水珠滚滚而下,分不清是水还是泪,但眼底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你天天抱着我,摸着我的头发,掐着我的脖子,喊她的名字…”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字字如刀,“你分得清吗?!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看看我的眼睛!看看这道疤!”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一把揪住自己湿透的衣襟,狠狠往旁边一扯!湿滑的蓝丝绒睡裙领口被暴力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薄薄的白色棉质内衬,以及一小片同样苍白、同样脆弱的锁骨区域。

“看清楚啊!”她嘶喊着,泪水汹涌,声音破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沈烬冥凝固的意识上,“她锁骨下面有颗痣!很小,棕色的!像一颗小沙子!你有印象吗?!”

她揪着衣领,将那片光洁的、除了水珠和苍白皮肤外空无一物的锁骨区域,用力地、几乎是撞向他停滞的视线。

“我有吗?!沈烬冥!你告诉我,我有吗?!”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揪着衣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但眼神却像淬毒的冰锥,死死钉住他:

“你抱着我,吻着我,把我按在这张床上…你喊着她名字的时候,抱着的是谁?你掐着我脖子,问我为什么背叛你的时候,你看着的是谁?!”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混合着泪水、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嘲弄,对着他脸上那道缓缓淌血的伤口,也对着他眼中那片空茫的、摇摇欲坠的世界:

“你永远也找不到她…沈烬冥…”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却比刚才的嘶吼更让人心头发冷,“因为…你连自己抱着的、恨着的、想要掐死的到底是谁…都分不清!”

“你抱着的,从来就不是你要的人!你恨的,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你强行套上她衣服、塞进她壳子里的…可怜的替身!”

“她死了…”暮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铆钉,狠狠钉入沈烬冥摇摇欲坠的认知,“死在你心里了。被你…亲手杀死的。”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浴室里死寂的空气,也砸在了沈烬冥脸上那道刺目的血痕上。

沈烬冥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脸上的血蜿蜒滑落,滴在他黑色的衬衫上,晕开一片暗色的湿痕,他却浑然未觉。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像是遭遇了剧烈地震的深海,所有的风暴、所有的狂怒、所有的偏执,都在暮微那字字泣血的诘问和最后那句“死在你心里了”的冰冷宣判中,被彻底击溃、粉碎。空茫的震惊被一种更深的、带着毁灭性的剧痛取代,那痛楚如此尖锐,以至于他英俊的脸庞都微微扭曲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暮微暴露在空气中的、光洁无暇的锁骨区域,又猛地转向她左手腕那道狰狞扭曲的电击疤痕。视线在她苍白绝望的脸上和那道疤痕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又像是试图在破碎的镜子里拼凑出一个早己模糊的影像。每一次扫视,都带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和认知的崩塌。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间艰难地逸出,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他下意识地摇头,像要甩掉一个可怕的梦魇,但动作僵硬而无力。“不…不是…” 声音微弱,毫无底气,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抗,抗拒着那个正在将他拖入深渊的、冰冷的真相。

暮微看着他脸上那道刺目的血痕和他眼中那近乎崩溃的茫然与痛楚,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畅快,只有一片被彻底焚毁后的、无边无际的荒芜和疲惫。撕心裂肺的嘶吼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喉咙的剧痛和窒息感的后遗症阵阵袭来。她松开揪着衣领的手,那点可怜的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了。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光滑的浴缸壁,一点点、无声地滑了下去。湿透的蓝丝绒睡裙在身后拖出一道深色的水痕。她蜷缩回那个冰冷的角落,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陶瓷边缘,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泄露出来,像受伤小兽的悲鸣,在氤氲着血腥味的水汽里弥漫开来。

沈烬冥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暴风雨中的、正在风化的石像。脸上的血还在缓慢地淌下,滴落。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虬结,微微颤抖。那双深眸里,空茫的剧痛渐渐沉淀,被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漩涡所取代。那漩涡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是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巨大冲击,是信仰崩塌后的无边深渊,是长久以来支撑他疯狂偏执的根基被无情粉碎后的……灭顶之灾。

他缓缓抬起那只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尖触碰到脸颊上那道被碎瓷片划开的伤口。刺痛感清晰地传来,带着暮微指尖的冰冷和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晚晚…”他无意识地、喃喃地重复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恐惧和迷茫。这个名字,曾经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唯一的锚点,是他所有疯狂和执念的源头。可此刻,它却像一把淬毒的钥匙,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敢正视的门扉,门后是万丈深渊,是彻底的虚无。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黑暗漩涡似乎暂时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审视。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再次落在浴缸角落里那个蜷缩颤抖的身影上。不再有暴戾,不再有偏执的占有欲,只有一种陌生的、带着毁灭性探究的冰冷。

那件湿透的、属于暮绯的蓝丝绒睡裙,此刻裹在暮微身上,像一张巨大的、讽刺的裹尸布。沈烬冥的视线扫过她湿漉漉的黑发,扫过她单薄颤抖的肩膀,最后定格在她左手腕那道狰狞的疤痕上。那疤痕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个无声的、残酷的烙印。

暮微依旧蜷缩着,额头抵着冰冷的浴缸边缘,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微微起伏。沈烬冥的沉默和那冰冷的注视,比刚才的暴怒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和绝望。她不想再看他,不想再面对这场由他主导的、荒诞而残忍的噩梦。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和水汽完全淹没的震动声,突兀地在浴室死寂的空气里响起。声音的来源,是暮微被随手丢在浴缸边缘、那堆湿透的衣物下面。

暮微的身体猛地一僵,连哭泣都瞬间停滞了。

沈烬冥的目光,也如同被磁石吸引,倏地转向那堆衣物。他眼中刚刚压下的黑暗漩涡再次翻涌起来,带着更加凌厉的探究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

暮微几乎是凭着本能,挣扎着伸出手,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疼痛,慌乱地在那堆湿冷的衣物里翻找。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小方块——是那个U盘!她从暮绯旧公寓里九死一生找到的加密U盘!刚才挣扎时,它从睡裙口袋里滑了出来!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不能被沈烬冥看到!绝对不能!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抓住那个U盘的瞬间——

“拿来。”

沈烬冥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毫无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甚至没有动,只是伸出了那只没有沾血的手,掌心向上,姿态强硬得如同在索要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暮微的动作僵住了。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她看着沈烬冥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片冰冷审视的黑暗,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湿冷的衣物下,拿出了那个小小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她滚烫的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沈烬冥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在那个小小的U盘上。他没有催促,但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暮微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浴室里只剩下窗外暴雨永不停歇的咆哮,以及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暮微的手指在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痉挛般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死死地盯着沈烬冥伸出的那只手,那只曾无数次抚摸过她(却叫着另一个名字)、也曾狠狠掐住她喉咙的手。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任何迟疑,任何试图隐藏的举动,都只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终于,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手臂颓然地垂下,手指松开。那个小小的、承载着未知风暴的金属方块,从她无力松开的指尖滑落,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最终,“啪嗒”一声轻响,落入了沈烬冥向上摊开的、干燥的掌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清晰地传来,带着暮微指尖残留的湿意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烬冥的指尖下意识地收拢,将那小小的U盘紧紧攥住。金属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瞬间的凝聚。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重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眸中翻涌的情绪,只留下一个冰冷、紧绷、如同雕塑般的侧脸轮廓。那道颧骨上的新鲜血痕,在浴室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刺目狰狞。

他不再看浴缸里蜷缩着的暮微,仿佛她己不存在。攥着U盘,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这片弥漫着水汽、血腥和绝望的狭小空间。湿透的黑色浴袍下摆,在身后划开一道沉重的水痕。

沉重的浴室门在他身后被用力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在空旷的顶层公寓里回荡,像一记闷锤,狠狠砸在暮微早己不堪重负的心上。

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也仿佛彻底抽走了暮微赖以支撑的最后一丝力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强撑的意志土崩瓦解。她再也无法抑制,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彻底在冰冷的浴缸底部。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陶瓷,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压抑许久的、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未干的水珠,肆意流淌。喉咙的剧痛在每一次抽泣中都尖锐地提醒着她刚才的窒息,而心脏的位置,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无法呼吸。那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屈辱、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悲伤。为这场荒谬的替身游戏,为那个杳无音信的妹妹,也为此刻如同困兽般无力挣扎的自己。哭声在密闭的浴室里回荡,凄厉又无助,被窗外狂暴的雨声吞噬、淹没。

而在紧闭的浴室门外,偌大的、冷寂的公寓主卧里,只有一盏阅读灯亮着,在昂贵的深灰色地毯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沈烬冥背对着浴室的方向,僵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暴雨如注,城市的灯火在扭曲的水流中幻化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海。他高大的身影被窗外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孤绝、紧绷、散发着浓重戾气的轮廓。

他摊开手掌。那个冰冷的U盘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金属外壳反射着头顶昏暗的灯光,像一只沉默的、窥伺的眼睛。

他走到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台超薄笔记本。指纹解锁,屏幕亮起冷白的光,映亮了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和脸上那道凝固的血痕。他没有任何犹豫,将那个带着水汽和暮微体温的U盘,用力插入了侧面的接口。

“嘀——”

一声清脆的硬件识别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格外刺耳。

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简洁的文件夹图标,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编号:【V-0722】。

沈烬冥的呼吸几不可闻地窒了一下。0722…是暮绯“跳海”的日子。他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图标同样冰冷,文件名是:【给亲爱的姐姐,和…我永远分不清的姐夫】。

一行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沈烬冥的眼底。他握着鼠标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发出可怕的咯吱声。没有丝毫停顿,他点下了播放键。

屏幕暗了一瞬,随即亮起。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视角很低,像是在偷拍。背景光线昏暗,似乎是某个老旧仓库的内部,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画面中央,首先出现的是一双穿着精致芭蕾舞软底鞋的脚,足尖点地,姿态优美。

镜头缓缓上移。

一张苍白、美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脆弱感的脸庞,清晰地占据了整个屏幕——是暮绯!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双总是带着雾气般忧郁的大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她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甜美的弧度,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恶意和嘲弄。

“嗨,姐姐,” 暮绯的声音透过笔记本劣质的扬声器传出来,带着电流的嘶嘶声,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她对着镜头,俏皮地歪了歪头,眼神却冰冷地穿透屏幕。

“哦,对了,还有你…”她的视线似乎微微偏移,笑容更加甜美,也更加的…瘆人,“我亲爱的、永远分不清我们姐妹的…姐夫?”

“猜猜看,我现在在哪里?”她轻笑着,如同少女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锋,“就在你为我准备的‘秘密花园’里呀…你送我的那间海边画室的地下室。惊喜吗?你找遍了全世界,却没想到我就在你眼皮底下…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是吗?”

她的笑容骤然收敛,甜美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怨毒,如同毒蛇吐信:

“沈烬冥!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瞎子!疯子!”她对着镜头嘶喊起来,美丽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你抱着她!你亲她!你把她当成我!你把她按在你那张肮脏的床上!你满足了吗?你对着一个赝品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她猛地凑近镜头,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几乎要占满整个屏幕,带着毁灭一切的恨意:

“看着我!沈烬冥!看清楚我是谁!记住我的脸!记住我的眼睛!”她几乎是咆哮着,“你永远也别想找到我!永远也别想分清楚!我要你抱着那个替身,活在你亲手编织的、可笑的幻觉里,首到发疯!首到毁灭!”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感。然后,她的表情又诡异地平静下来,重新挂上那副甜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轻快:

“好了,亲爱的姐姐,”她的目光似乎又转向了拍摄者,语气带着一种亲昵的残忍,“替我好好‘照顾’姐夫哦。这场戏,可要演得久一点,精彩一点。”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画面定格在暮绯那张混合着极致美丽与疯狂的面孔上,然后,屏幕一黑,视频结束。

“啪!”

一声爆裂的脆响!

沈烬冥手中的鼠标,被他生生捏碎!坚硬的塑料外壳碎裂,尖锐的碎片刺入他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僵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屏幕上定格的黑暗映在他眼中,像两个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黑洞。脸上的那道血痕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红得惊心。他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仿佛要穿透屏幕,看到那个在暗处疯狂嘲笑着他的女人。

暮绯那怨毒的话语,那扭曲的面容,那一声声“瞎子”、“疯子”、“分不清”的尖锐指控,如同淬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大脑,将他长久以来构建的、摇摇欲坠的认知世界,彻底、无情地碾成了齑粉!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被彻底愚弄的狂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崩溃!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巨大的力量带倒了沉重的实木座椅,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凶兽,在空旷的卧室里狂暴地踱步,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仿佛要喷出火来的气息。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鲜血顺着手掌的伤口不断滴落。

他猛地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窗外那被暴雨扭曲的都市。玻璃映出他扭曲的、染血的脸,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暮…绯…” 两个字从他齿缝间狠狠碾磨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极致羞辱。

就在这时,他布满血丝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窗外雨幕中的一个异常光点!

暴雨如注,夜色深沉。在公寓楼斜对面稍矮的一栋写字楼楼顶边缘,一个微弱的、猩红色的光点,在狂暴的雨幕中极其稳定地亮着。那绝不是路灯的光晕,它更小,更锐利,像黑暗中一只冰冷窥伺的…眼睛!

是无人机的信号指示灯!

沈烬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瞬间浇灭了他胸腔里燃烧的狂怒之火,只剩下刺骨的警醒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

那猩红的光点,在漆黑狂暴的雨夜中,无声地、冰冷地闪烁着。像魔鬼的嘲笑,也像来自深渊的窥视,穿透厚重的雨幕,牢牢锁定着这间灯火通明、却如同巨大囚笼的顶层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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