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沈宅顶层的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像一道道泪痕。暮微蜷在浴缸冰冷的弧度里,左手腕那道狰狞的电击疤痕浸在血水中,像一条浮出水面的苍白蜈蚣。浴室门被“砰”地撞开,潮湿的冷风裹挟着沈烬冥的身影卷进来。他黑色丝质衬衫的前襟敞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眼底却翻涌着暮微从未见过的混沌风暴——那是他皮肤饥渴症发作的前兆。
“滚出去。”暮微的声音比瓷砖更冷。她试图把身体沉进血水更深处,藏起腕上那道被他无数次审问过的伤疤。
沈烬冥没有回答。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黑豹,几步跨到浴缸边。水花在暮微的挣扎中泼溅出来,打湿他昂贵的西裤裤脚。他滚烫的手指己经铁钳般扣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看着我!”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威士忌的灼烈和一种失控的焦躁,“告诉我,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是她跳下去的时候你活着?!”
又是“晚晚”。那个缠绕在梦魇里的名字。暮微感到胃里一阵翻搅的恶心。她猛地别开脸,水珠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分不清是浴水还是别的什么。“沈烬冥,你他妈看清楚!我是暮微!你要发疯去找暮绯的坟!”
“坟?”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扭曲的冷笑,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陷进她下颌的皮肉里,“她没死!她就在这房子里看着我们!看着你——这个顶替她的赝品!” 他另一只手失控地扼上她纤细的脖颈,虎口卡着喉骨,力道大得让她眼前瞬间发黑,肺部火烧火燎地痛起来。水晶吊灯的光在他眼底碎裂成癫狂的星点,“说!你们姐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窒息的痛苦和灭顶的愤怒像岩浆在暮微血管里奔涌。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她的右手在浑浊的血水里疯狂摸索,指尖猛地触到一片冰冷锋利的边缘——是刚才被他撞进来时碰碎的漱口杯!几乎没有思考,她抓起那片锐利的碎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挥去!
“嘶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尖锐地刺破水声。紧接着是皮肉被割开的闷响,温热黏腻的液体瞬间喷溅到暮微的脸上、颈窝。浓重的铁锈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扼住她喉咙的力量骤然消失。沈烬冥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镀铬毛巾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左侧颈项。一道狰狞的伤口正疯狂地向外涌出鲜血,迅速染红了他敞开的衬衫领口,像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开出了一朵邪恶的花。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他颈间伤口汩汩流血的声音,还有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暮微急促地喘息着,手里还死死攥着那片染血的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掌心,血珠沿着指缝滴落,混进浴缸的淡红血水里。她看着沈烬冥,看着他颈间那道自己亲手制造的、几乎致命的伤口,看着他眼底翻腾的疯狂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空洞的痛楚取代。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迟来的悲伤攫住了她,让她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磕碰作响。
沈烬冥抬手,指尖颤抖地碰了碰颈侧的伤口,沾了满指的猩红。他抬起染血的手指,伸向暮微的脸颊。暮微下意识地瑟缩,以为他要报复。那只手却只是停在她眼下,用染血的指腹,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拭去一滴她刚刚滑落的泪水。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温柔,与他颈间狰狞的伤口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暮微……”他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破碎的平静。他凝视着自己指尖那滴混合了她的泪和他的血的液体,嘴角竟扯开一个极其微弱的、苦涩的弧度。“原来你的眼泪……是热的。” 他顿了顿,目光从指尖的血泪移回到她惊恐的、沾满血污的脸上,那眼神像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疲惫而苍凉。“可为什么……你捂不热我呢?”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暮微的心脏。所有的愤怒、恐惧、恨意,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庞大、更陌生的钝痛击得粉碎。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就在这时,浴室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裴寂惊骇的抽气声:“沈先生!” 裴寂显然是听到动静冲上来的,他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浴缸里蜷缩的、浑身是血颤抖不止的暮微,以及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不断渗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的沈烬冥。
裴寂一个箭步冲上前,撕下自己昂贵的领带,用力压在沈烬冥颈间最深的伤口上止血,同时对暮微厉喝:“暮小姐!急救箱!在镜柜最下层!”
暮微被这声厉喝惊醒,求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失控局面的恐惧驱使着她。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血水里爬出来,顾不上湿透的浴袍紧贴在身上带来的寒冷和狼狈,踉跄着扑向巨大的镜面柜。手指哆嗦得厉害,几次才拉开柜门,翻出那个沉重的白色急救箱,又跌跌撞撞地拖到裴寂身边。
裴寂手法专业而利落,一边死死按压着止血点,一边快速打开急救箱,取出消毒棉、止血粉、大块纱布和绷带。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紧绷:“暮小姐,按住这里!用你全身力气!” 他抓住暮微冰冷颤抖的手,强行按在他刚刚敷上止血粉和纱布的位置。
暮微的手掌隔着纱布紧紧压在沈烬冥的颈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指下他颈动脉剧烈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出温热的血液,浸透纱布,染红她的手指。那鲜活的生命力透过皮肤传递过来,与她掌心自己划破的伤口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连接。她不敢看沈烬冥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染血的手和他颈间那片迅速扩大的猩红。
沈烬冥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颈间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奇异的是,裴寂和暮微靠近时带来的体温接触,尤其是暮微那只死死压在他伤口上的、冰冷颤抖的手,竟像一剂强效的镇静剂,疯狂撕扯着他神经的皮肤饥渴症带来的焦躁和空洞感,正被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安宁所取代。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暮微湿透的浴袍袖口。那袖口滑落了一些,露出了她左手腕上那道蜿蜒丑陋的电击疤痕。在浴室惨白的灯光下,那道疤像一个沉默的控诉。
“裴寂……”沈烬冥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打破了只有止血绷带被拉扯和雨声的寂静。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没有去碰自己颈上的伤口,而是缓慢地、用尽力气般地伸向暮微的左手腕。
暮微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手,但沈烬冥的手指己经轻轻落在了那道疤痕凸起的边缘。他的指尖冰凉,带着失血的寒意,触碰却异常轻柔,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探究。
“这道疤……”他气若游丝地问,目光穿透失血的模糊,紧紧锁住暮微瞬间僵硬的脸,“…什么时候有的?” 他记得暮绯身上没有这样的伤痕。这道疤,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记忆里被浓雾封锁的某个角落。
暮微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像被毒蛇咬中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仿佛那道疤本身会灼伤她。急救箱里的碘伏瓶子被她慌乱的动作带倒,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出来,在白色瓷砖上蜿蜒流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如同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真相,肮脏而令人窒息。
“与你无关!”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被侵犯了最隐秘伤口的歇斯底里。她避开沈烬冥探究的目光,那目光像手术刀,试图剖开她层层包裹的耻辱过往。她只是更用力地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按回他的伤口,仿佛那剧烈的疼痛能转移他可怕的注意力,也转移她自己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慌。纱布下的鲜血涌得似乎更急了。
裴寂包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专业而冷静,但他的眼神在暮微剧烈的反应和沈烬冥的问题之间飞快地扫过,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他熟练地用绷带绕过沈烬冥的脖子和肩膀,进行加压包扎,声音沉稳地岔开话题:“沈先生,伤口很深,需要立刻去医院缝合。颈动脉险险避开了,但失血过多。”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您需要保持清醒和冷静。”
沈烬冥仿佛没听见裴寂的话。他固执地、带着失血者特有的偏执,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暮微低垂的、布满水珠和血污的侧脸上。颈间的疼痛和失血的晕眩感越来越重,暮微手掌按压带来的疼痛和体温却像锚一样将他从混乱的漩涡里短暂地固定住。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不再碰她的伤疤,而是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抓住了暮微按在他伤口上的那只手的手腕。不是钳制,更像一种虚弱的依托。
“暮微……”他低喃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在喉咙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恳求的脆弱,“别走……” 不是命令,不是威胁,只是一个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本能。那双总是盛满掌控欲和寒冰的眼眸,此刻被失血的灰败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占据,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待在这里…别消失…” 话音未落,他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抓住她手腕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沈先生!”裴寂脸色剧变,迅速检查他的脉搏和呼吸,“昏迷了!快!帮我把他抬出去!车在楼下!”
巨大的惊惶瞬间攫住了暮微。看着沈烬冥毫无生气地在血泊中,看着他颈间被血浸透的绷带,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浴缸里冰冷的恨意和方才尖锐的愤怒,仿佛被这刺目的猩红和死寂瞬间冲垮了堤坝。一种灭顶的恐惧和一种更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剧痛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刚才还恨不得他死,此刻却因为他可能的死亡而浑身冰冷。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湿透的浴袍沉重地贴在身上。她顾不上擦一把脸上混着血、泪和水的污迹,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裴寂,试图抬起沈烬冥沉重的身躯。他的身体冰冷,头无力地垂在她肩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浓重的血腥味和他身上残留的冷冽木质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死亡的气息。
两人艰难地将昏迷的沈烬冥架出浴室,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血痕蜿蜒,从浴室门口一首延伸到通往楼下大厅的旋转楼梯口,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猩红路径。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大厅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油画——画中,穿着芭蕾舞裙的暮绯在阳光下笑得无忧无虑。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整个沈宅都在震动。
就在这惊雷炸响的瞬间,暮微无意间瞥向楼梯拐角处的阴影。那里,一盆名贵的蓝玫瑰盆栽静静地立在古董花架上。方才混乱中无人注意,此刻在闪电的强光下,她清晰地看到——一片深蓝色的玫瑰花瓣,正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像一滴凝固的血泪,恰好落在那道新鲜的血痕之上。花瓣的边缘,似乎被什么踩过,留下一个极其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高跟鞋的印痕。
暮微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浴缸里的血水更冷。
暮绯……
她真的在这里!像幽灵一样,在黑暗中窥视着这场由她一手导演的血腥闹剧!方才对沈烬冥昏迷的恐惧和那丝莫名的痛楚,瞬间被更冰冷、更尖锐的恨意所取代。她看着裴寂和赶来的保镖七手八脚地将沈烬冥抬上担架,匆匆消失在通往车库的电梯里。
大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弥漫着血腥味的奢华空间里。脚下是蜿蜒的血痕,头顶是暮绯巨大的、永恒微笑的画像。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她浑身湿透,浴袍上沾满了自己和沈烬冥的血,左手腕的疤痕在冰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右手掌心被碎瓷片割破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烧灼着。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指尖颤抖地捡起那片飘落在血痕上的蓝玫瑰花瓣。花瓣柔软冰凉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指尖。
“姐姐,游戏才刚开始……” 匿名信上那行字仿佛带着暮绯特有的、甜腻而恶毒的笑意,在她脑海中无声地回响。
她攥紧了那片花瓣,冰凉的汁液从指缝间渗出,染蓝了她的指尖,如同沾染了无法洗脱的罪孽。窗外,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雨夜的死寂。而暮微的心,却沉入了比这雨夜更深、更冷的寒渊。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混着血污,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这一次,不再是为恐惧,不再是为愤怒,而是为这无法挣脱的、被至亲之人亲手推入的、鲜血淋漓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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