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峡。
这三个字,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中反复碾过,每一个笔画都带着灼痛,却又清晰得令人绝望。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烂泥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啾”声,粘稠而湿滑,仿佛有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正从地底深处伸出,死死攥住他的脚踝,试图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与腐臭之中。脚踝深陷,每拔出一次,都像是与地底的恶鬼角力,耗费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空气中弥漫的腥臭与不祥,愈发浓重,几乎凝成粘稠得化不开的实质,糊在他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掺了沙砾的浓痰,刮擦着他干裂的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体内的“灭蛊火”依旧稳定,那点微光却像是在嘲笑他此刻的渺小与不自量力,与周遭无垠的黑暗形成了滑稽的对比,稳定得像个笑话。
他能清晰感觉到,蛊毒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加速侵蚀他残存的生机。
一种冰冷的麻木感,像无数细小的冰虫,从指尖、脚尖开始,一寸寸向上攀爬,贪婪地啃噬着他所剩无几的知觉与温度。这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蛊毒发作都要来得凶猛,也更加……令人熟悉,那是死亡的预兆。
他娘的,这次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陈九爻心中暗骂,却奇异地没有多少恐惧。
突然,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悉索声。那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振翅,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
陈九爻猛地顿住脚步,瞳孔中的火苗微微一跳,像被风吹拂了一下,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到极致的喘息,以及一种液体滴落的轻响。
他屏住呼吸,身体的本能让他弓起了腰,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藤蔓。那些藤蔓黏滑湿腻,触手冰凉,仿佛死人的皮肤。
一具蜷缩的人影,倒在泥泞之中。
看那身熟悉的玄黑色劲装,虽然此刻被污泥与暗红色的血块糊满,破烂不堪,但陈九爻还是一眼认出,是镇邪司的人。
那人身上遍布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下,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甜腻香气,引得几只不知名的、黑甲壳的虫豸在其创口边缘进进出出,似乎在享用一场盛宴。
陈九爻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子,下意识伸出手,想将那人扶起,却被一股微弱但坚决的力量推拒。
“别……别动我……”
那人发出微弱的呻吟,声音嘶哑破碎,像是被钝刀割过的声带。
“我是陈九爻。”陈九爻报上自己的名字,声音因为干涩而有些变形。
“陈……陈九爻……”
那人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眼珠费力地转动,试图聚焦。当看清陈九爻的面容时,那涣散的瞳孔中陡然爆开一小簇微光,像是风中残烛最后的挣扎,又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
“情报……地脉……地脉血……”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星子。
“阴墟教……他们要引爆锁龙峡下……地脉血……祭……祭天……”
陈九爻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地脉血!他曾在一本司内束之高阁的孤本残卷中瞥见过寥寥数语的记载,语焉不详,只强调其凶险程度,一旦失控,便是千里赤地,生灵绝灭。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觉得是前人危言耸听,没想到……这帮疯子,居然真的敢!
“林……林秋娘……”
那人又吐出几个字,说到这个名字时,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一种被撕裂的绝望。
陈九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淬了毒的冰手狠狠攥了一把,骤然收缩,又猛地坠向无底深渊。
“她……她被蛊虫……操控了……”
“是……是教主亲手……下的种生蛊……”陈九爻的呼吸蓦地一滞。种生蛊,以活人生机为引,中蛊者神魂被控,沦为提线木偶,施蛊者一个念头便可令其生死两难。歹毒至极。
“她……她引我们……入的陷阱……”
“教主……就是……就是……”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手指痉挛地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又无力垂落,眼睛瞪得滚圆,残留着无尽的惊恐与绝望,首勾勾地盯着虚无的某处,彻底没了声息。
陈九爻沉默地伸出手,缓缓替他合上了双眼。指尖传来的冰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心底蔓延。
林秋娘……控了……
教主……
那个名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回荡。之前在陶罐边上的种种猜测,此刻一一应验。林秋娘……教主……他娘的,这盘棋下得真大。
愤怒吗?不,连愤怒的火焰都仿佛被这刺骨的寒意冻结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以及一种……宿命般的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锁龙峡……”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那片被无尽黑暗笼罩的区域,此刻在他眼中,那里不再仅仅是阴墟教的巢穴,更是一个即将吞噬一切,张着血盆大口的活地狱。
体内的蛊毒像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又或是感受到了宿主的某种决绝,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在他西肢百骸间奔突。皮肤下,一条条青黑色的筋脉虬结暴起,如同无数狰狞的毒蛇在他体内蜿蜒游走,随时可能破体而出。
痛!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无数细密的钢针反复穿刺、研磨。
但他只是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跳,任凭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浸湿衣衫,眼神却愈发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疯狂的亮色。
“轰隆——”
远处,一声闷雷般的巨响隐隐传来,脚下的大地随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如同巨兽的沉重呼吸。
陈九爻咧了咧嘴,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渗出更多血珠。“他妈的,越来越有感觉了。”
阴墟教的仪式,开始了。
或者说,是终结的序曲,奏响了。
没时间了。他知道,阴墟教那帮疯子,不等了。
他没有再犹豫。
迈出的步伐,依旧沉重,每一步都在稀烂的泥地里留下一个更深的脚印,却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决绝,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癫狂。
他要去见证。
也要去……终结。
以“镇邪者”陈九爻之名。
哪怕,燃尽这烛火般微弱的最后一丝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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