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刮得愈发猛烈。风中裹挟的不再是沙砾,而是一种湿冷的、能钻透骨髓的寒意。每一口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像是在吞咽冰碴子。
陈九爻和李麻子,终于在日头偏西,天光将尽未尽的混沌时刻,抵达了那片传说中的青海湖。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黑色。
湖面辽阔得望不见边际,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种深沉而压抑的蓝黑色,仿佛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宝石,静静地镶嵌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没有想象中的碧波万顷,水鸟翔集。
只有死寂。
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湖水本身就透着一股子邪气,平静得不像活水,倒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天上灰败的云层,也似乎能吸走人魂。
湖边的风,带着一种刺骨的湿寒,与荒漠中的干燥酷烈截然不同,那寒气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冻得血液都快要凝固。
李麻子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羊皮袄,本就蜡黄的脸此刻更是青白,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上下牙磕碰出细密的“咯咯”声。
“九…九爷,这…这鬼地方…也太邪乎了。”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在风中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被吹散,“俺…俺说句不中听的,这儿比他娘的乱葬岗子还瘆人。那乱葬岗子好歹还有个头,这湖…一眼望不到边啊!”
他偷偷觑了陈九爻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只是眉头拧着,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这位爷,胆子也太大了。
陈九爻没有说话。
他只是眯着眼,目光如锥,一寸寸扫过这片诡异的湖泊。
那《手札》上的鬼画符,弯弯绕绕,最终指向的便是这里。
林秋娘…她会不会就在这湖的某个角落,或者,更深的地方,被那些该死的杂碎困着。
他的心,随着这个念头,一点点沉了下去,像坠了块秤砣。那股子熟悉的焦躁与狠戾,又开始在胸膛里翻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很淡,却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鼻腔黏膜上,引人不适。这味道,绝非寻常水汽。
不远处,几顶破旧的帐篷歪歪斜斜地立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炊烟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更添了几分萧索与绝望。
一个穿着藏蓝色袍子的牧民,正失魂落魄地跪在湖边,朝着湖心不断磕头,额头己经渗出血迹,血混着尘土,糊在脸上。他口中用听不懂的语言反复哭嚎着什么,声音凄厉,像是受伤的孤狼。
他的身形佝偻,背影在凄冷的风中显得格外单薄无助。
陈九爻眉头微蹙,迈步走了过去。他得问问,这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麻子犹豫了一下,看看那牧民,又看看那片幽深的湖水,最后还是打了个寒噤,赶紧小跑着跟上。多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对着这鬼湖。
那牧民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靠近,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每一次叩首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也一并献祭给这片湖。
首到陈九爻在他身边站定,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
牧民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风霜与泪痕的脸,双眼红肿,眼神空洞而绝望,像是溺水之人抓不住任何稻草。
“你们…你们是汉人?”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口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陈九爻点了点头,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老乡,出什么事了?”
牧民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泪再次涌出,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下。
“湖神…湖神老爷发怒了!”他指着那片死寂的湖面,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敬畏。
“我的卓玛…我的女儿…被湖神老爷…掳走了!”
他泣不成声,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沙石,指甲缝里都嵌满了泥。
“昨晚…昨晚就没回来…她夜夜都被掳走…天亮才放回来…”说到这里,他声音更是凄惨,“每次回来,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话都说不利索,问她什么,她就只是哭,说冷…”
“可今天…今天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呜呜…我的卓玛啊…”
李麻子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朝那片幽深的湖水看了一眼,脖子猛地缩了缩,仿佛那湖里真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夜夜都被掳走?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湖神?”陈九爻的目光锐利起来,不放过牧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什么湖神?”
牧民指着湖心,脸上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湖里的神灵…真的有神灵啊!”他急切地辩解,似乎怕他们不信,“每到晚上,月亮一出来,湖面上就会起好大的雾…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然后…然后就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雾里钻出来…一下子就把卓玛卷走了…”
他比划着,想要形容那黑影的大小,却又因为恐惧而语无伦次。
“以前…以前只是带走一夜…天亮前准能送回来…现在…现在…”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陈九爻的视线扫过湖面。
此刻虽是白日,但湖水深处,似乎也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雾气。
而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正是从湖心方向弥漫开来。
这绝非寻常的自然现象。
更不可能是狗屁的湖神。他娘的,哪路神仙会用这种手段折腾凡人。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湖边的沙地。
没有脚印。
至少,没有人的脚印。
只有一些被水汽浸润后,又被风吹干的凌乱痕迹,看不出什么名堂。
“你女儿被掳走多久了?”陈九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这种冷静让痛哭的牧民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牧民哽咽道:“断断续续…快一个月了…每次回来…她都冻得像冰块一样…身上还有…还有奇怪的白色丝线…细细的,亮晶晶的,沾在头发上,衣服上,怎么也弄不掉…”
白色丝线?
陈九爻心中一动,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他伸手探入怀中,摸了摸那本冰冷的《手札》。书页的触感,让他脑中某些模糊的记载逐渐清晰。
冰蚕蛊。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脑海。
《手札》中提及,阴墟教善用奇蛊,冰蚕蛊便是其中之一,能御寒,能控物,更能依附活人,吸取精气,吐丝结茧。若是以地脉玄冰之气催发,威力更甚。
难道,这所谓的“湖神”,竟是阴墟教那些杂碎,用冰蚕蛊操控着什么东西?
湖底千年玄冰?
他想起《手札》中关于阴墟教利用地脉灵器,催动各种诡异邪术的记载。西北地脉灵器众多,这青海湖底若真有千年玄冰,定然是他们觊觎之物。
若真是如此,那这片鬼湖,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林秋娘若也落入他们手中,遭受的折磨……他不敢再想下去。
湖面上的寒气,似乎又浓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阴冷,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此刻闻起来,更像是血的气味。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地域特色。
这是将神话异化为邪术,营造出的独特危机。
那些混账东西,竟然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残害无辜的牧民,用活人来喂养他们的邪物!
陈九爻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眼中那股子狼般的幽光,再次闪烁,比先前更加冷冽。
他娘的,又是阴墟教。
这些跗骨之蛆,真是阴魂不散。从西北边陲到这青海湖,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李麻子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小声嘀咕:“九爷,这…这牧民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又是湖神又是黑影的…咱们…咱们要不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从长计议?”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成了什么“湖神”的点心。
陈九爻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退堂鼓。他看向那几顶破旧的帐篷:“那些帐篷里,还有其他人吗?他们也遇到过这种事?”
牧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茫然,随即又被悲伤淹没:“不知道…那是别的部族的人…他们前几日才到的…我…我只顾着我的卓玛了…”
陈九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幽蓝的湖面。
不管下面是什么,他都得下去看看。
林秋娘,还有那些地脉灵器,很可能就在这湖底。
“老乡,”他开口,声音比湖风还要冷硬几分,“你女儿最后一次被带走,是什么时候?”
牧民抽噎着回答:“就…就是昨晚…三更天的时候…起了好大的雾…”
“她平时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或者,那黑影出现,有没有什么规律?”
牧民努力回想,眼神依旧涣散:“卓玛…卓玛喜欢在湖边的那块大青石上唱歌…那黑影…好像…好像就认准了她…”
陈九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湖岸边,有一块颜色较深,形状平坦的石头,半浸在水中。
看来,今晚得去会会这个所谓的“湖神”了。
他娘的,管它是什么东西,敢动他要找的人,就得有被撕碎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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