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坟坡深处的邪气,像一根无形的引线,牵引着陈九爻。他体内那股新生的感知,对这邪气尤为敏感,丝丝缕缕的阴寒仿佛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让他才恢复些许的身体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辨不清方向,只能依循着那股愈发浓郁的腥甜与阴冷,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月光被层叠的怪石与枯败的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摇曳。
周遭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偶尔石子被他踩落,滚入黑暗中的细碎声响。这死寂,比追兵的喊杀更让人心头发毛。
不知又逃了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前方地势豁然开朗,一片低矮的丘陵环抱着一个小小的村落轮廓。
那村子,在惨淡的月色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没有犬吠,没有鸡鸣,甚至连一丝灯火也无。炊烟绝迹,仿佛整个村庄都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陈九爻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那股让他皮肤粟立的邪气,源头似乎就在那村落之中,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吸入鼻腔,带着一股铁锈般的甜腥,令人作呕。
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与不适,一步步靠近。村口歪斜的木牌上,借着月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枯水村”三个字,字迹斑驳,透着荒凉。
村内,屋舍俨然,布局倒也齐整,却家家户户门户洞开,仿佛被一支军队洗劫过一般,凌乱不堪。空气中,除了那股浓重的邪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并不浓烈,却更加阴魂不散。
陈九爻握紧了手中的《镇邪禁断手札》,这本救了他性命的册子,此刻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似乎对这村中的邪异有所感应。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第一间敞开的农舍。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翻倒在地,几只粗陶碗碎裂一旁,泥地上还有几道拖拽的痕迹,像是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挣扎。
然后,他看见了。墙角,一具蜷缩的尸体。是个老妇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痛苦。她的胸口衣衫破碎,印着一个鲜红刺目的手印。那手印,不大,却深可见骨,边缘血肉模糊,仿佛是被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烙印上去的。
血手印。
陈九爻瞳孔骤然一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他强压下不适,缓缓退出了这间屋子,心中寒意更甚。这手印,绝非人力所能造成。
接连探查了几间屋子,景象大同小异。男女老少,无一幸免,每一具尸体上,都赫然印着同样的血手印,同样的死状凄惨。整个村子,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安静得令人窒息。
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从陈九爻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鬼地方,比阴墟教的刑堂还要邪门。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至极的呻吟,带着断断续续的哽咽,从村子最里侧的一间相对完好的破败祠堂中传出。
有人活着!
陈九爻精神一振,也顾不得许多,疾步冲向祠堂。祠堂的朱漆木门虚掩着一条缝隙,门上还贴着早己褪色的门神年画,此刻看来却分外诡异。
他一把推开门,一股更浓重的血腥与腐臭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祠堂正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更多的尸体,无一例外,胸口都有那诡异的血手印。神案倾颓,香炉翻倒,供奉的神像脸上也溅满了暗褐色的血迹。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蜷缩在神龛的角落,身上沾满血污,半边衣袖都被染红了,气息奄奄,若非刚才那一声呻吟,几乎与死人无异。
“老丈。”陈九爻放轻了声音。
那老者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与难以描述的恐惧,他看着陈九爻,嘴唇翕动了几下。
“你……你是谁?”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带着临死前的虚弱。
“路过之人。”陈九爻蹲下身,“村里……发生了什么?”
老者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嘴角都溢出暗红的血沫,眼神中的光彩也随之黯淡一分。“是……是尸煞……”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中是化不开的绝望,“太平军的尸煞……回来了……”
“太平军?”陈九爻一怔,这名号有些耳熟,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一支乱军。
“村里……前些年,来了伙外乡人……说是要在山里采什么石脂油……”老者大口喘着气,眼神开始涣散,“他们……他们挖山的时候,说是……挖断了龙脉……”
“坏了风水……惊动了百年前埋在这里的太平军尸煞……”他声音越来越低,“昨夜……昨夜它们就从地下爬出来了……青面獠牙……见人就抓……那些血手印……就是它们留下的……索命印……”
老者说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又看到了那恐怖的场景,眼中充满了血丝。“快……快跑……天一黑透……它们还会出来的……它们……怕光……但月亮……月亮也挡不住太久……”
话音未落,老者头一歪,手臂无力地垂落,彻底没了声息。
陈九爻默然,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无妄之灾。他看了一眼窗外,月亮己经升到了中天,惨白的光华如同薄纱,将整个枯水村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
风,不知何时停了。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体内的那股对邪气的感知,此刻如同针扎一般,尖锐而清晰,提醒着他,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手中的《镇邪禁断手札》的兽皮封面,在他的掌心,似乎也微微发烫,比之前更为明显。
必须在那些东西再次出现前,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或者,想办法应对。可怎么应对?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
祠堂外,突然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声。像是……指甲刮过泥土的声音。
一下。
又一下。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密集。
陈九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迅速环顾西周,祠堂内除了尸体再无他物。他一个闪身,退到神龛之后,透过神像与墙壁间的缝隙向外望去。
祠堂门口的空地上,月光之下,一只枯瘦、泛着青黑色的手臂,猛地从松软的泥土中破土而出!指甲又长又尖,沾满了湿泥。
紧接着,是第二只。
一个披头散发、面容腐烂不堪、眼眶深陷却闪着幽绿光芒、獠牙外露的“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嘶吼,从地下挣扎着爬了出来。
它身上穿着早己腐朽不堪、勉强能看出是某种制式的破烂军服,动作僵硬而怪异。最让陈九爻心惊的是,它的胸口,赫然也有一个手印。
只是这个手印,与村民身上的血红手印不同,是漆黑如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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