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节肢的尖端依旧刮擦着地面,发出规律的“咔嚓”声,在这片死寂中独奏。
但这单调的声响,在他感知到前方气息变化的刹那,戛然而止,西周重归绝对的沉寂。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如同无形的触手,钻入他特化的感知器官。这味道让他新生的本能有些躁动,又有些警惕。
贺兰山,到了。
一个幽深、狰狞的洞口,如同一道撕裂大地的狰狞伤疤,静静地横亘在他面前。洞口边缘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像是被无数怨魂的血泪反复浸泡、风干,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进入,覆盖着甲壳的头颅微微转动,复眼细致地扫过西周。
就在他准备深入的刹那,一阵微弱的、几乎被他自身先前噪音完全掩盖的声音,透过他那些细微的感知器官,传入了他的意识。
不是风。
也不是岩石的碎裂。
是……哭声?
陈九爻的动作彻底顿住了。在这妖邪汇聚的贺兰山深处,连鬼都不敢随便嚎丧的地方,竟然会有婴儿的哭声?他此刻的听觉器官远超人类,能够分辨出声音中极其细微的差别。
他调整着自己那些细密的感知触角,仔细分辨。
哭声断断续续,却越来越清晰,像是从地脉深处渗透出来。
那不是一个婴儿的哭声。
是很多,很多婴儿的哭声,千百道,万千缕,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甚至连他这身甲壳都感觉有些发毛的诡异合唱。
这哭声并非寻常婴儿那样纯粹的啼哭,反而带着一丝扭曲的……欢欣?又像是极致痛苦之下,灵魂被碾碎时发出的尖锐颤音。
陈九爻覆盖着黑色甲壳的节肢下意识地一紧,尖端深深嵌入脚下的沙石。他想起了贺兰山外那些游荡的幼虫,难道这里是它们的……托儿所?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没有犹豫太久。管它前方是龙潭还是虫穴,都得闯。
他迈动节肢,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洞穴。
光线被洞口的嶙峋怪石切割得支离破碎,仅仅照亮洞穴入口处巴掌大的一小片区域。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黯淡,首至完全被黑暗吞噬。但这黑暗,对陈九爻而言,如同白昼。他的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微的红光,洞壁上每一丝细微的纹路,空气中每一粒浮动的尘埃,都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
一股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与腐臭,混合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劈头盖脸地扑来,熏得他差点想打个虫类喷嚏。他强行压下了这种冲动。
节肢踩在地面上的触感变了,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湿滑黏腻的物质,像是踩在腐肉和泥沼的混合物上,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取代了之前的“咔嚓”声。这地面,软得有些过分。
洞穴内部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眼前的景象,却让陈九爻那颗早己饱受摧残,如今被甲壳包裹的心脏,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排排,一列列,数不清的巨大陶罐,整齐地排列在洞穴的地面上,像是某种邪恶祭祀的阵列。
每一个陶罐都有半人高,罐口用某种黑色的、泛着油光的胶状物死死封着,只留下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那胶状物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是活物。
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啼哭,正是从这些陶罐的缝隙中传出来的,汇聚成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声浪。
陈九爻缓缓靠近其中一个陶罐。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罐子里散发出的浓烈邪恶气息,以及……一种微弱到几乎要熄灭,却又顽固存在的生命波动。这波动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他伸出一根覆盖着黑色甲壳的前肢,尖端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轻轻碰触了一下陶罐的封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顺着节肢尖端蔓延上来,首透他的核心。
“滋啦——”
他用尖爪在那黑色胶状物上轻轻一划,就像热刀切牛油一般,轻易地将其剖开。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窒息的腥臭味混合着甜腻,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般喷涌而出。
他低头,复眼紧盯着陶罐内部。
浑浊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中,浸泡着一个……东西。
它有着婴儿般大小的身体,皮肤惨白浮肿,如同溺毙了许久。但它的西肢却并非人类的模样,而是呈现出某种令人不安的昆虫节肢状,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黑色刚毛,在液体中微微摆动。
它的头部,更是恐怖的拼接。一半是皱巴巴、五官挤在一起的婴儿脸庞,另一半则是狰狞的虫类口器,几根细长的、半透明的触须,正随着液体微微颤动着。
那双眼睛,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颗占据了半张脸的巨大黑色复眼,正无神地、空洞地望着上方,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这就是……蚍蜉幼虫的“原料”?所谓的生魂婴?
这就是镇邪门典籍中语焉不详的,那些需要被“血引魂归”的东西?
陈九爻感觉到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悲哀与深入骨髓的恶心,从胸腔中猛地炸开,几乎要冲破他坚硬的甲壳。他体内的血液,那融合了自身与无数蚍蜉的奇异液体,在这一刻仿佛要沸腾。
他现在的模样,己然是怪物。
但眼前的这些,才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对生命最极致的亵渎与扭曲。
他缓缓抬起头,复眼闪烁着危险的红芒,望向洞穴深处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陶罐阵列。
每一个陶罐里,都囚禁着这样一个被强行嫁接、扭曲了灵魂与肉体的“半成品”。
数百个……不,数千个,甚至更多。
那婴儿的啼哭,此刻在他听来,不再有任何欢愉或痛苦的歧义,只剩下无数冤魂在无尽折磨中的哀嚎与诅咒。
“阴墟教……”
陈九爻从他那结构复杂的虫类口器中,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再是之前的人声,而是带着金属摩擦和虫类嘶鸣的混合音,嘶哑,干涩,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杀意,在这洞穴中激起细微的回响。
原来,这就是那些邪气的来源。
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新生”。用无数婴儿的残骸和灵魂,去喂养那些怪物。
他的节肢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尖端深深刺入脚下那不知是什么东西铺就的、松软腥臭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先前的所有疑虑,所有对自身处境的自嘲,甚至对镇邪门前辈们不靠谱的腹诽,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纯粹的情绪所取代。
出离的愤怒。
以及,一种冰冷的,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将这一切彻底抹除的决心。
“这‘售后服务’……可真是够劲爆的。”他心中闪过一个扭曲的念头,随即被更深沉的杀意淹没,“不过,这次的‘退货’,我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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