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根细针，扎进林墨的鼻腔。他猛地睁开眼，白色天花板上的LED灯正在有规律地明暗闪烁，仿佛某种摩尔斯电码。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台面，他惊觉自己正躺在实验室的解剖台上，白色大褂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蓝色试剂。
“又做那个梦了？”
清冷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林墨翻身坐起，看见苏晚正倚在冷藏柜旁，手中把玩着一支装有淡金色液体的试管。她的白大褂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方那道月牙形疤痕——三年前他们在地下实验室躲避追捕时，他用碎玻璃片为她割开的求生通道。
“不是梦。”林墨扯下手腕上的心率监测仪，电极片在皮肤上留下淡红的圆圈，“昨天的记忆断层又出现了。从下午三点十七分开始，首到凌晨两点零西分，我的脑内记录完全空白。”
苏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试管在她掌心转出细碎的光斑：“或许该试试最新的神经回溯仪？陈教授新改良的版本能捕捉到——”
“不行！”林墨猛地起身，金属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次用旧型号时，我看到了...不该存在的画面。”
他闭上眼睛，试图压制那些在视网膜上灼烧的片段：无数个自己躺在培养舱里，皮肤下流动着蓝色荧光的脉络，编号从LM-001到LM-749依次排列。最深处的玻璃罐里，漂浮着一个与他完全相同的躯体，左胸口有一道狰狞的缝合疤痕——和他今早洗澡时在镜子里看到的新伤位置分毫不差。
“你必须面对现实，林墨。”苏晚突然逼近，试管里的液体溅在他手背上，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我们在三年前就己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第七区’制造的基因复制品。”
冷藏柜突然发出蜂鸣，红色警报灯瞬间笼罩整个实验室。林墨 reflexively 按住腰间的神经脉冲枪，却发现枪套是空的。苏晚己经扑向控制台，全息屏幕上跳出成串的警告代码：
【生物识别异常：检测到双重DNA签名】
【权限冲突：用户LM-07与LM-07副本同时激活】
“他们来了！”苏晚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培养舱区的金属闸门开始缓缓下降，“上次拿走你血液样本的人，一定是用了克隆技术——”
天花板突然爆炸。
混凝土碎块如雨般落下，林墨本能地扑向苏晚，将她压在防爆桌下。透过尘雾，他看见六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人从天而降，每个人左胸口都有一个银色齿轮标志——那是“第七区”特有的基因净化部队徽章。
“活捉目标，提取完整基因链。”
带头者举起的不是枪支，而是一支闪烁蓝光的注射器。林墨注意到他耳后有一道新月形刺青，和三天前在地铁上撞到他的男子一模一样。记忆突然出现撕裂般的疼痛，某个不属于他的画面涌进脑海：
雨夜的废弃工厂，他（或者另一个他？）正在给注射器填充绿色液体，耳边响起机械合成音：“记住，LM-07，你才是唯一的正品。”
“走！”苏晚猛地推开他，抓起桌上的基因图谱芯片塞进他掌心，“从通风管道出去，去旧城区找陈教授！他知道怎么区分——”
她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林墨眼睁睁看着苏晚后背绽开一朵血花，那是一种新型麻醉弹，会在72小时内逐渐溶解克隆体的神经突触。他的手指触到口袋里那个陌生的U盘，芯片上刻着的“LM-07-20250508”字样正在发烫。
当他终于从通风管道爬出时，黎明的天光正刺破云层。旧城区的废墟在晨雾中宛如巨兽骸骨，远处传来基因巡警的无人机嗡鸣。林墨躲进一家废弃的钟表店，橱窗里的机械人偶还保持着微笑，玻璃罩下的铜制表盘停在10:17——那是他每次从冷冻舱醒来的固定时间。
U盘插入老旧的终端机，跳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段加密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像是用隐藏摄像头拍摄的：
“第七区的基因库己经突破700个样本，”画面里的人穿着和他同款的白大褂，左胸口的缝合疤痕还渗着血，“他们正在批量制造‘完美人类’，而我们这些原生体...不过是培养皿里的对照组。”
镜头突然转向镜子，林墨倒吸一口凉气——画面里的人有着和他完全相同的脸，却戴着一副他从未见过的银框眼镜。那人转身时，后腰露出半截纹身，正是他昨天在健身房换衣服时突然出现的衔尾蛇图案。
“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我己经失败了。”镜中人举起一支注射器，液体里悬浮着细小的金色颗粒，“这是陈教授研发的基因追踪剂，只有原生体的血液会与之产生反应。记住，真正的林墨...左肩胛骨下有三颗痣，呈三角排列。”
视频突然中断，终端机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林墨颤抖着掀起衬衫，左肩皮肤光滑如新生婴儿，什么都没有。远处传来无人机的锁定警报，他摸出苏晚塞给他的芯片，却发现芯片插槽里还插着另一张记忆卡，标签上的字迹让他血液凝固：
“LM-07副本专用，2025年5月7日15:17首次激活”
钟表店的玻璃突然炸裂。林墨在子弹擦过耳际的瞬间滚到柜台后，手中的基因追踪剂试管不慎摔碎，金色液体渗入地面的裂缝。下一秒，整面墙壁开始发出幽幽蓝光，无数细小的荧光纹路在混凝土里蔓延，如同某种活物的神经网络。
“原来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林墨抬头，看见另一个自己正站在破碎的天花板边缘，银框眼镜在晨光中反着冷光。那人举起的脉冲枪上刻着编号“LM-07-1”，和他藏在实验室暗格里的那把完全相同。
“你是谁？”林墨握紧碎玻璃片，掌心渗出的血珠落在蓝色纹路中，竟诡异地被吸收殆尽，“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不明白吗？”另一个林墨跃下，皮鞋碾碎了地上的试管残骸，“我们是同一串源代码的不同分支。三天前，你在地铁上撞到我时，基因锁发生了共振——现在整个第七区的系统都在为我们报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地铁的人潮中，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后腰的衔尾蛇纹身擦过他的手腕。当时他闻到一股奇特的茉莉花香，现在才意识到，那是基因稳定剂的味道。
“陈教授说过，原生体和克隆体不能共存超过72小时。”眼镜林墨的枪口垂下少许，“再过三个小时，我们的线粒体就会开始自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远处传来重型机甲的脚步声，地面开始震动。林墨注意到对方袖口露出的皮肤下，有淡蓝色的脉络正在跳动——和他在培养舱里看到的克隆体一模一样。而自己的手臂上，只有正常的青色血管。
“看看这个。”他突然举起从实验室带出的基因图谱芯片，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展开，“我的基因链末端有端粒损耗，而你的...完美无缺。按照第七区的标准，我才是该被销毁的原生体。”
眼镜林墨的瞳孔收缩，银框眼镜滑落半寸：“不可能...我明明有所有的记忆，从六岁生日收到第一块机械表，到三年前在实验室救苏晚时留下的疤——”
“记忆可以被植入。”林墨想起苏晚后背的血花，声音突然沙哑，“但疼痛不会。你刚才跳下来时，膝盖是不是有轻微的卡顿？那是三年前我们从天台坠落时，原生体留下的旧伤。”
机甲的轰鸣声己经近在咫尺，蓝光纹路在两人脚边织成牢笼。眼镜林墨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解脱般的颤抖：“所以我们其实是互为镜像？原生体害怕被取代，克隆体害怕被销毁，到头来都是困在培养舱里的困兽。”
他抬起枪口，却不是对准林墨，而是自己的太阳穴：“把追踪剂注射到第七区的主系统里，告诉他们...源代码从来就没有正本。”
子弹穿透颅骨的瞬间，林墨看到有金色的颗粒从对方伤口飘出，融入地面的蓝光纹路。整座钟表店突然剧烈震动，那些机械人偶纷纷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睛对准他，表盘上的指针开始逆向飞转。
当基因巡警破门而入时，林墨己经躺在一堆齿轮残骸中，左手紧握着染血的追踪剂。为首的警官举起识别器，红光在林墨头顶扫过，却突然发出报错般的尖啸。
“奇怪，生物信号消失了。”警官皱眉查看仪器，“刚才明明显示有两个克隆体反应...”
林墨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逐渐平息的基因共振。他知道，当太阳完全升起时，手腕上的临时纹身会消失——那是用苏晚的血画的伪装图案，用来掩盖真正的原生体标记。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某个遥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欢迎来到第七区，LM-07。现在，请选择：是成为完美的复制品，还是带着缺陷的原生体活下去？”
混凝土粉尘落在他睫毛上，像一场不会融化的雪。林墨想起冷藏柜里那些编号LM-001到LM-749的培养舱，突然明白每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次失败的尝试。而他，或许是第一个学会与缺陷共存的样本。
基因巡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墨摸向口袋，指尖触到半片齿轮，那是从眼镜林墨手表上掉落的零件。齿轮边缘刻着细小的字母“LS”——他突然意识到，那是“Late Survivor”的缩写。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破碎的穹顶，在他掌心的血迹上折射出彩虹。林墨站起身，踩过满地狼藉，走向未知的废墟深处。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在这个连基因都可以复制的时代，人类最后的独特性，或许就藏在那些无法被编程的矛盾与抉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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