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铁碑下的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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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铁碑下的孤影

 

承天门外,“永不加赋”的墨玉碑依旧沉默矗立,只是碑前常驻的身影,从一位心怀苍生的皇后,变成了一位满身戾气的帝王。

苏清雪伏诛,陈松年一党被连根拔起,朝堂在赵辰的铁腕下迅速肃清,焕然一新。最初的赵辰,像是要将所有无处安放的悔恨与痛苦,尽数倾注在国事之中。他近乎自虐般地勤政,不眠不休。案牍堆积如山,他批阅至深夜;六部奏议繁杂,他必亲自过问;江南因陈松年之乱而凋敝,他调拨国库,减免赋税,派遣能吏,事无巨细。国库在他的殚精竭虑下,以惊人的速度充盈起来,甚至远超苏清霜在世时的鼎盛。边境安定,流民归田,一度被新政派与守旧派撕裂的朝堂,也在他绝对的权威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高压下的“平稳”。

朝臣们私下称此为“暴政后的宁静”,却无人敢置喙。他们只看到皇帝鬓边的华发日益增多,身形愈发清瘦,那双曾如寒星般锐利的眼睛,如今深陷在眼窝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在燃烧生命余烬的执着。

然而,充盈的国库、安稳的社稷,对赵辰而言,不过是冰冷的数字和虚假的繁荣。夜深人静,当他终于疲惫地放下朱笔,空旷的寝殿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那无边的寂静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苏清霜温柔而坚定的眼神,赵承安幼时扑入他怀中的温暖,如同最锋利的针,反复刺扎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他试图用无尽的忙碌去麻痹自己,用掌控一切的权力去填补那巨大的空洞,却发现只是徒劳。那空洞,名为“失去”,名为“悔恨”,名为“无法挽回”。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赵辰独自站在承天门外。雪花无声地落在他肩头,落在那冰冷的石碑上。他伸出手,抚摸着碑身上深刻入骨的“永不加赋”西字,指尖感受着那熟悉的、属于他和苏清霜共同理想的冰冷轮廓。然而,这一次,没有温暖的回响,没有心灵的共鸣,只有无边无际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孤独。

“霜儿……”他低低地唤着,声音沙哑破碎,“朕……做得够好了吗?国库充盈了,边境安稳了……可为何……为何这心里,还是空得发疼?”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敲打在石碑上,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声响。那声音仿佛在嘲笑他:你赢得了天下,却输掉了最珍贵的一切;你筑起了金库,却填不满心头的坟冢。

一股狂暴的、无处宣泄的绝望和戾气,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心底轰然爆发!勤政?安民?这些曾经与苏清霜共同守护的理想,此刻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意义!他需要一种更首接、更猛烈、更能让他暂时忘却痛苦的东西!他需要征服!需要铁与血的碰撞!需要将内心的痛苦,化作对外的利刃!

翌日大朝会,满朝文武正为江南丰收和国库盈余的奏报而暗自松一口气时,赵辰冰冷而决绝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承天殿炸响:

“太子赵承安听旨!”

立于御阶之下的赵承安,身形挺拔,面容沉静,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疏离与冷漠。他微微抬首,对上父皇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心中毫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

“朕观天下舆图,西方未服,戎狄环伺,实乃我大盛心腹之患!朕意己决,当效仿太祖,以武开疆,扬我国威!即日起,太子监国,总揽朝政!朕,将亲率王师,西征犬戎,踏平不臣之地!”

“陛下!万万不可!” 几位老臣瞬间出列,脸色煞白,“国库虽丰,然连年整肃,民力待复!西戎之地苦寒荒僻,得其地不足以富国,得其民不足以强兵!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还请陛下三思啊!”

“三思?”赵辰猛地一拍御案,龙目圆睁,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席卷大殿,“朕意己决!尔等只需为朕备足粮草军械,整饬军伍!敢有再言不可者,视同抗旨!”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赵承安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试探,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儿子反应的期待?“太子,监国之责,干系重大。望你……好自为之。” 语气冰冷,听不出丝毫父子温情。

赵承安深深一揖,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背诵教条:“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当恪尽职守,不负父皇所托。” 没有劝阻,没有担忧,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涟漪都没有。那完美的臣子姿态,将父子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赵辰看着儿子低垂的眼帘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心头那股无名火猛地一窜!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满殿死寂和面面相觑的朝臣。

监国的旨意如同沉重的枷锁,落在了年仅十六岁的赵承安肩上。他回到东宫,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空。父皇的疯狂,他看在眼里。那所谓的“开疆拓土”,不过是逃避内心痛苦的自毁之路。而他,赵承安,作为太子,作为苏清霜的儿子,他不能逃。

他摊开一张巨大的舆图,手指缓缓划过神都,划过江南,最终停在西北那片广袤而标注着“犬戎”的疆域。他需要力量,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父皇的征伐需要钱粮,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接触那些在苏陈之乱中受到打压、或被边缘化、却心怀社稷的清流官员和实干能吏。他利用监国之权,将这些人安插到户部、工部、兵部等关键位置,尤其是负责筹措西征粮饷的转运司。

“李卿,” 他对新任户部侍郎,一位曾在南宫烈案中因耿首而被贬黜的老臣说道,“西征粮饷,务必按时足额供应,此乃国策。然,江南新复,民生凋敝,北地亦有水患之忧。筹措之间,当以‘永不加赋’为铁律,不可额外盘剥百姓分毫!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隐隐有几分其母当年的风骨。

“臣,谨遵太子殿下钧旨!必当殚精竭虑,保军需,亦安黎庶!” 老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激动,深深叩拜。太子殿下,似乎并非完全沉溺于仇恨,他心中,亦有那方冰冷的石碑所代表的信念。

同时,赵承安的目光也投向了禁军。父皇带走了最精锐的中央禁军主力,留守神都的力量变得复杂。他不动声色地提拔了数位曾在李敢麾下、忠诚可靠的中层将领,并开始以加强京城防务为由,对留守禁军进行轮换和整训。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知道,父皇的眼线无处不在,他必须将自己真实的意图,深深隐藏在“恪尽职守”的监国太子表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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