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郡，段煨站在郡府的箭楼上，望着城北官道上蜿蜒的烟尘。
他身上的锦袍绣着陈旧的云纹，腰间的玉珏随呼吸轻晃，却难掩眼底的焦虑。
自张齐平定关中后，他虽与张齐维持着表面的联盟，却始终如芒在背——此刻远处扬起的“曹”字大旗，更让他握紧了栏杆。
“主公，钟繇的使者到了。”幕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段煨转身，使者袍服上的司隶校尉府徽记刺得段煨眼角发疼。
见使者捧着鎏金诏书匣子，红绸封条上的“建安二年冬月”朱砂印还未干透。
他强作镇定，伸手接过诏书，却在展开时指尖微颤——钟繇以司隶校尉之名，命他“归附朝廷，限期三日将弘农粮草半数运抵洛阳支持曹司空征袁术”。
“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偏将一拍腰间环首刀说道。
“我军据弘农数年，曹操凭什么指手画脚？”其他人也气愤的说道。
段煨没说话，却心中暗惊。自李傕郭汜之乱后，他虽名义上归属朝廷，却暗地里不服曹操，麾下屯田兵亦农亦兵，粮草充足，这正是曹操忌惮之处。
“钟繇为何突然施压？”段煨转向幕僚，“张齐在关中的动向如何？”
幕僚低头道：“斥候回报，张齐近日在右扶风整编羌人降卒，并未有其他动作。”
“将军是想向张齐求援？万万不可啊，张齐狼子野心，若我军向他低头，他必趁机吞了弘农！”偏将怒声道。
段煨却摇头，弘农地处司隶与关中交界，是张齐东进的必经之路，亦是曹操西扩的跳板。他清楚，在他二人之间，自己必须选择一个。
幕僚忽然压低声音，“主公，曹操命钟繇镇守洛阳，名为安抚司隶，实则防备关中。若我们拒绝归附，三日后面临的就不是使者，而是曹军铁骑了。”
段煨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困境，随着关中的强大，曹操与张齐开始博弈，原本不被重视的弘农此刻却成了香饽饽。
双方都想得到弘农，占据主动，不过不同的是曹操以朝廷名义在明面上给自己施压。
而张齐或许是碍于盟友的名义没有动作，或许是暂时无暇东顾，可暗中对于弘农的关注并不比曹操少。
“去请杨先生。”段煨转身走向后堂，声音里带着疲惫。
杨先生是段煨的首席谋士，此时正抱病卧床。
他望着段煨手中的诏书，咳嗽着说道：“曹操这是要借主公之手试探张齐。若您归附，张齐必来争夺弘农；若您抗拒，曹操便有了出兵理由。”
段煨的眉头拧成川字：“先生可有两全之策？”
杨先生叹了口气：“唯有拖延。遣使者回洛阳，言‘弘农连年灾荒，粮草需三月后才能筹集’，同时派密使赴长安，向张齐借粮，既示好曹操，又能知道张齐的反应。”
段煨沉吟片刻说道：“就依先生之计！”
段煨吩咐副将护送使者回洛阳，副将领命而去。
段煨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清楚，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若张齐不来，弘农终究难逃一劫。若来，只能希望他能稍微顾念往日的情分了。
三日后，洛阳城郊的曹军大营。
钟繇坐在帅帐内，听完段煨副将的陈词，指尖却叩击着案头的《司隶屯田册》。
册中记载，弘农郡每年可产粮二十余万斛，足够一万大军一年之用。
“段煨果然首鼠两端。”钟繇望向帐外的“曹”字大旗。
“派人告诉夏侯惇将军，请他率军向弘农进发。”钟繇见软的不行，准备进一步逼迫段煨。
从事严象犹豫道：“明公，若张齐来援……”
钟繇不以为意：“张齐在关中忙着消化羌人降卒，马腾、韩遂在凉州虎视眈眈，他哪有精力东顾？段煨若敢反抗，正好名正言顺夺取弘农；若他向张齐求助，我军便可趁机观察张齐的动向。”
弘农郡，夏侯惇的军队如黑云压城，大军早己过函谷关。
“主公，曹军派使者过来了！”斥候的禀报让城楼守军一阵骚动。
段煨握紧栏杆，看见李典的战马在阵前扬起尘土。
“打开城门，迎曹军使者入城。”段煨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李典踏入城门时，警惕地观察着两侧的守军。他知道段煨此举必有后手，却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刀枪，而是满载粮草的车队。
“李将军远道而来，某备了些薄礼。”段煨笑着指着车队，“粮草三千斛，不成敬意。”
李典挑眉：“段将军倒是识时务。”
段煨的笑容不变，心中却在滴血。这三千斛粮草，是要留着过冬用的，如今却要送给敌人。
“夏侯将军让我通知段将军早些做决定，晚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有军务在身，就不久留了。这些粮草请段将军送到夏侯将军军营。”李典向段煨抱拳告辞后转身离去。
段煨脸色难看，曹军竟然如此不把他当回事，可最后还是挥手让副将将粮草送去曹军大营。
是夜，段煨在郡府后园独坐，望着天上的北斗星。他想起年轻时在西凉纵马的日子，那时哪里会遇到如此两难的局面。
“主公，张齐的使者到了。”幕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快请进来！”段煨有些激动的说道。
苏则在幕僚的引导下进入段煨的后园，向段煨行礼道：“见过段将军。”
段煨见是张齐的京兆太守苏则，于是起身：“先生客气了，不知道张将军……”
苏则见到段煨的忐忑，开口说道：“我带来主公的口信，关中可以借粮，可段将军准备怎么应付曹军下一次的逼迫。”
“这……”
“我军不想这次借了粮给弘农，下次再见面段将军己经高升朝廷中枢了。”苏则再次开口。
段煨捏紧双手：“不知张将军想要什么。”
“我军可以替弘农应付曹军，段将军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弘农太守，可我军为了防止曹军西进，要在华阴驻兵。”苏则笑着说道。
段煨听后咬牙道：“驻兵多少。”
“五千人。”
段煨脸色变幻，沉默不语，苏则继续说道：“我家军师托我给段将军带一句话。”
段煨知道是贾诩有话带给自己，于是问道：“文和带来什么话？”
“段将军相信我家主公，我家主公必让段将军无后顾之忧。”苏则如实说道。
段煨最终还是作出决定：“请回复张将军，粮草我不需要了，华阴也可以送给关中，只要张将军能帮弘农应付曹军。”
“一言为定。”见段煨同意，苏则终于放下心。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段煨对幕僚吩咐道。
幕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下。
洛阳，钟繇接到夏侯惇的密报，得知段煨选择张齐，不禁有些愤怒：“段煨竟敢如此不识大体，与张齐沆瀣一气，违抗朝廷。”
他转身对严象说道：“传讯夏侯将军，就说可以采取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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