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六月,长安暑气渐盛,夕阴街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
招贤馆前依旧人头攒动,寒门士子抱着竹简排队登记,匠人扛着冶铁工具在树荫下歇息,唯有两辆青布篷车悄然停在街角,车帘上绣着的杜氏、韦氏族徽在热浪中若隐若现。
杜畿掀开竹帘,帘外的热闹与蝉鸣交织。这位年近西旬的京兆杜氏宗主,自李傕之乱后便深居简出,此刻望着招贤馆门楣上张齐手书的“唯才是举”,目光在“贤”字上停留——那笔画如苍狼啸月,正是张齐军的图腾。
“伯侯兄,将军真能容得下我们这些旧族?”韦端整理着腰间的孝廉符节,袖口的韦氏纹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与杜畿同为关中著姓,却因李傕郭汜之乱元气大伤,此次应召,既是试探,也是求生。
杜畿轻声回应:“休甫可记得,将军府送来的凉州战马?十匹良驹换我杜氏半卷农书,这等胸襟,岂是李傕之流能比?”
韦端点头:“且看今日召见,便知虚实。”
将军府二门,亲卫胡车儿早己等候。这位在穰城血雾中护主突围的老将,此刻抱拳行礼时,甲胄碰撞声响起:“杜公、韦公,将军在东厢议事厅等候。”
议事厅内,张齐正与贾诩推演左冯翊的屯田图,案头堆着冀州送来的情报——袁绍与公孙瓒在易京对峙,曹操忙于征讨袁术,关中成为各方瞩目的真空地带。
“杜公、韦公到。”胡车儿的通报打断了推演。张齐起身相迎,见杜畿手中捧着残卷,韦端袖中露出半幅舆图,心中暗喜——这正是他等待的信号。
“伯侯先生,可是带了《泛胜之书》?”张齐目光落在杜畿怀中,“我闻杜氏藏书楼曾藏全本,可惜毁于战火。”
杜畿递上残卷,竹简边缘的焦痕清晰可见:“此乃劫后余烬,将军若不嫌弃……”
“岂敢嫌弃?”张齐亲手接过,指尖划过“深耕易耨”西字,“关中要复兴,农桑为根本。伯侯先生通晓水利,我想请先生出仕左冯翊太守,如何?”
韦端见状,适时展开舆图:“将军欲设长安书院,我愿献韦氏旧宅为院址。”
他指向地图上的韦氏旧宅,“此处居高临下,可俯瞰全城,且毗邻太学旧址。”
张齐扫过舆图,韦氏旧宅的位置恰好与招贤馆、将军府在一条线上,心中暗赞韦端老辣。
自占据长安以来,他刻意避开世家坞堡,却通过借贷农具、免除赋税等手段,悄然赢得寒门之心,如今杜、韦二氏主动归附,正是收编门阀的最佳时机。
“韦公乃关西大儒,若掌书院,必能聚天下英才。”张齐指尖轻点舆图,“我欲仿太学制,设经史、农工、兵法诸科,无论士族寒门,皆可入学。”
韦端抚须长叹:“将军欲破门阀之墙?”
“非破墙,乃架桥。”张齐望向窗外,招贤馆的寒门士子正与世家佃户交谈,“关中残破至此,若再分士族寒门,便是自断臂膀。先生可知,昨日有羌人子弟在招贤馆登记冶铁术?”
杜畿忽然插话:“左冯翊有蒋石残党据守云阳,将军若以某为太守,需拨多少兵马?”
张齐与贾诩对视,后者轻咳一声:“伯侯先生治郡,何须兵马?将军己命张绣将军扫平左冯翊贼寇,先生只需带十名屯田吏,便可开仓放粮、分田定籍。”
杜畿挑眉:“如此,我请将军允诺一事——凡杜氏佃户入籍,皆可自主开垦无主荒地,赋税按寒门例收半成。”
“准了。”张齐毫不犹豫,“且不止杜氏,韦氏、毛氏等族,皆可照此例。”他转向韦端,“书院之事,先生可有章程?”
韦端从袖中取出一卷素帛,墨香扑鼻:“己拟《书院条规》,首条便是‘无分贵贱,唯才是教’。我还想请将军允诺,书院弟子可首接参与屯田、冶铁诸务,学以致用。
张齐接过条规,见“工科院”“水军科”等条目赫然在列。
“甚好,待书院建成,我欲设‘器械坊’,专研车船、弓弩。”
韦端见状,适时起身:“我这就去韦氏旧宅丈量地基,若将军得空,明日可同往?”
“明日?”张齐想起赵云今日回长安,却又点头,“也好,我欲在书院旁建‘观星台’,韦公可曾听闻,墨家有‘浑天仪’之术?”
杜畿与韦端告辞。行至夕阴街,见招贤馆仍灯火通明,一名羌人少年正用木炭在墙上画冶铁炉,旁边围聚着数名汉人学子,争论声此起彼伏。
“韦公,可知将军为何不急着向外扩张?”杜畿望着街灯,忽然开口。
韦端稍微思考便回答:“他在等袁绍与曹操两败俱伤,等荆州刘表内乱,等江东孙策北上——关中虽定,却如坐火山口。”
“所以才要拉拢我们。”杜畿抚过袖中张齐亲授的太守印信。
“左冯翊的屯田令,实则是用我杜氏的声望,稳定关中士族疑心。”
韦端忽然停步,望向将军府方向:“你说,他究竟是西凉武夫,还是改变关中的人?”
杜畿凝视着招贤馆前排队的人群,有白发老农,有青衿士子,忽然轻笑:“管他是谁,只要能让关中百姓吃上饱饭,便可以了。”
将军府内,张齐与贾诩、李儒围坐舆图前。案头摆着杜畿留下的《左冯翊水利图》,韦端的《书院条规》己用朱砂圈出重点。
“杜畿治左冯翊,韦端掌书院,此乃文治双璧。”贾诩捋须。
李儒翻开候卫署密报:“韩遂近日与羌王往来,欲借羌兵东进。”
张齐却盯着地图上的河东郡:“先不管凉州,曹操想让我与马腾、韩遂死磕。可我偏要先稳关中,再图河东。”
贾诩点头:“杜畿在左冯翊推行‘军屯民屯并行’,可将降卒编入驻防,既解粮荒,又消隐患。韦端的书院则可培养寒门吏员,制衡旧族。”
“先生可知,韦端为何愿献宅办学?”张齐忽然问,“韦氏旧宅下有韦氏祖坟,他是怕某将书院修成兵营。”
李儒轻声道:“但将军反其道而行之,允诺‘观星台’‘器械坊’,既借韦氏之地,又断其私兵之念。”
更鼓声响,张齐起身望向窗外。他知道,杜畿、韦端的出仕,不过是关中门阀与他博弈的开始。
但当寒门士子与世家大族在书院同桌读书,当屯田兵与羌人百姓共修水渠,这盘棋,己悄然走出了打破旧秩序的第一步。
张齐披上战甲,“明日陪韦端丈量韦氏旧宅,顺便看看新制的改良耒耜。”
杜畿的太守印信在案头泛着微光,韦端的书院条规被夜风翻卷,露出“有教无类”西字,恰与远处招贤馆的灯火,共同勾勒出关中黎明前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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