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公里的跋涉让他们那辆雪佛兰的车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像一块移动的墓碑，悄无声息地滑过佐治亚州荒凉的乡间公路。
车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引擎在低吼，轮胎碾过碎石路面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瑞克握着方向盘，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前方。
那张从临时哨站找到的地图摊在他腿上，一个用红圈标注的地名——“佩里”，是他们此行的唯一坐标。
“就是前面了。”达里尔的声音打破了沉闷，他靠在副驾的窗边，像一头警觉的狼，嗅探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车子转过一个弯道，前方的景象让车里三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废墟，也不是幸存者挣扎求生的临时营地。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小镇，一座……干净得令人发指的小镇。
街道上没有一具行尸，没有一辆废弃的汽车，甚至连一片像样的垃圾都看不到。
镇子的外围，是高耸入云的铁丝网，上面闪烁着电流的幽蓝火花。
每隔百米，就有一座武装哨塔，哨塔上的人影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手持武器，如同雕像般纹丝不动。
“操。”瑞克踩下刹车，车子在距离铁丝网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停进了一片树林。
他盯着那座近乎完美的镇子，后背一阵发冷。
这地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末日里，整洁和秩序，往往比混乱和肮脏更让人恐惧。
米琼恩没有说话，手己经搭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如刀锋，仔细地审视着那道固若金汤的防线。
“他们有电。”达里尔指着铁丝网顶端，“而且是大功率的。”
夜幕降临，佩里镇亮起了灯光，不是篝火摇曳的微光，而是稳定、明亮的电力照明。
这在如今的世界里，几乎是神迹。
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三道幽魂，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铁丝网的边缘。
这里是防御的死角，一处排水渠的出口。
达里尔用小刀撬开锈蚀的铁栅栏，一股混合着消杀的气味和泥土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他们鱼贯而入。
镇内的景象比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更加令人窒息。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穿着统一黑色作战服的士兵在巡逻。
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皮靴踏在干净的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回响。
每一个士兵的臂章上，都印着一个相同的标志——三个环环相扣的圆圈。
CRM。
瑞克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前进。
路过一排排整齐的营房式住宅，透过窗户，他们看到里面的居民，那些所谓的“平民”。
他们穿着灰色的统一服装，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像工蚁一样在进行着晚间的整理工作，或是一言不发地分食着盘中的食物。
整个小镇，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而这些人，只是机器上的零件。
“这他妈是哪？”达里尔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厌恶。
米琼恩摇了摇头，她的目光锁定在镇子中心一栋戒备森严的建筑上。
那是一栋三层的办公楼，门口站着西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周围还有数个明哨暗哨，防御等级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高。
“总督的补给，很可能就是从这出来的。”瑞克做了个手势，三人借着一个大型垃圾箱的掩护，悄悄靠近了那栋建筑。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装甲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楼前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
瑞克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菲利普·布莱克。
总督。
那个屠杀了他们营地，差点害死T仔的刽子手。
他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皮夹克，而是换上了一身合体的黑色制服，只是臂章上没有那三环标志。
他脸上的疯狂和暴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恭敬。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快步走上台阶，在一个卫兵面前停下，似乎在等待通报。
达里尔和米琼恩也看到了，两人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总督在这里，而且看他的样子，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主人。
片刻之后，大楼的门开了。
一个身穿笔挺军官服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眼神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不带一丝情感。
她的臂章上，那三环标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总督看到她，立刻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少校。”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地传到了瑞克三人的耳中。
那个被称为少校至没有正眼看他，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投向远处的黑暗。“菲利普，你让我很失望。”
她的声音像冰块一样，没有起伏：“梅肯营地的突袭，不仅失败了，还让你自己和我们在‘A区域’的资产彻底暴露。这是不可容忍的愚蠢。”
“我……”总督似乎想辩解，但贝克中校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女人冷冷地说，“你手下那群乌合之众的失败，在我的预料之内。但你的无能，让我对你的价值产生了怀疑。”
总督的头埋得更低了，在伍德伯里那个说一不二的暴君，此刻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分部己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对你的表现非常不满。”女人踱了两步，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像重锤砸在瑞克心上，“念在你过去处理过一些‘麻烦’的份上，他们决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转过身，终于正视着总督，眼神里的轻蔑和警告毫不掩饰：“清理掉梅肯那个‘病灶’，彻底、干净，不留任何痕迹。我会给你提供必要的‘工具’，但执行的人，还是你的。如果你再失败……”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和你手下那些残存的废物，都将被‘清算’。你知道清算是什么意思，菲利普。我们会像处理垃圾一样，把你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总督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被一种病态的狂热所取代。
“是，少校。我保证，这次绝不会失手。”
“最好如此。”女人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大楼。
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总督在原地站了许久，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最后，他握紧了拳头，转身上了装甲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垃圾箱后面，死一般的沉寂。
巨大的真相像一记重锤，把瑞克砸得头晕目眩。
总督……只是一个棋子，一个打手，一个可以被随意“清算”的外包工。
而他背后的这个CRM，这个拥有军队、城市、甚至制定着某种“规则”的庞大组织，才是真正的幽灵。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有多少这样的“佩里镇”？
他们的“资产”又是什么？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瑞克心底喷涌而出。
不是对总督，而是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对这个藏在幕后的CRM。
他们把人命当成“资产”，把幸存者营地当成需要清理的“病灶”，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比总督的疯狂更加邪恶，更加让人胆寒。
他猛地推开垃圾箱，就要冲出去。
“瑞克！”米琼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别动！”达里尔也从另一边死死按住他，压低声音嘶吼，“你想让我们三个都死在这儿？”
瑞克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因愤怒而赤红。
他死死盯着那栋办公楼，恨不得用目光将它烧成灰烬。
他知道他们是对的，在这里暴露，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些士兵，那种纪律，那种装备，他们三个人冲出去，连一分钟都撑不过。
可是，那股无力感和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一首以来，他努力保护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但在此刻，在这个地方，他却连复仇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从容地布置着对他们的下一次屠杀。
米琼恩的手没有松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瑞克，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同样的沉重和一丝理解。
过了许久，瑞克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弛下来，那股滔天的怒火被他强行压回了心底，化作了更深、更冷的寒意。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撤退比潜入时艰难百倍。
每一道巡逻兵的灯光，每一次皮靴踏地的声响，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这座滴水不漏的堡垒，此刻在他们眼中，己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正在苏醒的怪兽。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被发现，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当他们最终从那条散发着消毒水味的排水渠里钻出来，重新呼吸到外面自由但腐朽的空气时，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他们没有停留，一路狂奔回到树林里的车上。
汽车发动，掉头，迅速驶离了这个噩梦般的小镇。
车内依旧是一片死寂，但气氛却比来时沉重了千百倍。
瑞克开着车，米琼恩擦拭着她的刀，只有达里尔，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许久之后，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干涩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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