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肯军事营地的深夜，静得能听见铁丝网上露珠滴落的声音。
指挥部旁边的独立通讯室里，只有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和尤金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他像个守着炼金炉的巫师，一头标志性的鲻鱼头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狂热的光。
这些天，他把这间屋子当成了自己的王国，军用电台就是他王座上的权杖。
他迷恋这些冰冷的机器，迷恋电流穿过线路时发出的嘶嘶声。
这是一种秩序，一种在混乱世界里唯一可以被逻辑和公式解读的秩序。
突然，耳机里的静电噪音中，一个极其微弱的节拍跳了出来。
不是杂波。
它太有规律了，像藏在风暴深处的心跳。
尤金猛地坐首，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过滤掉背景的白噪音。
那信号极其微弱，像个溺水者最后的呼救，时断时续，加密的格式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追逐着那缕幽魂般的电波，但几秒钟后，它又消失了，彻底融入了无尽的静电之中。
“该死。”尤金摘下耳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知道，自己抓住了一条大鱼的尾巴。
***
数百公里外，一辆改装过的雪佛兰Suburban在清晨的薄雾中像幽灵一样滑行。
“停一下。”达里尔的声音很低，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瑞克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路边。
达里尔推门下车，蹲在一片泥泞的路基上，手指轻轻拂过地面。
他不像是在看，更像是在用皮肤感受。
米琼恩靠在车门边，武士刀的刀柄就在手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林。
过了许久，达里尔站起身，指着一道几乎被野草掩盖的车辙。
“这印子不对劲。”他用指尖捻了捻泥土，“很深，轮胎花纹是军用的，但不是咱们或者总督那帮杂碎用的那种。更……精密。轮胎像是全新的。”
瑞克和米琼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循着车辙印，步行了大约半公里，在一片茂密的林地后，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临时哨站。
几顶军用帐篷，一个伪装网下的通讯天线。一切都井井有条，垃圾被集中处理过，物资被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笨重的设备。
这里没有丝毫恐慌撤离的迹象，更像是一次计划周详的转移。
米琼恩在一根帐篷的支撑杆上停下脚步，用手指着一个被小刀刻下的标记。
三个环环相扣的圆圈。
简单，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瑞克。”她轻声喊道。
瑞克走过来，看到了那个标记。
他想起了尤金破解出的那个代号——CRM。
这会是他们的标志吗？
“这边。”达里尔的声音从通讯帐篷里传来。
两人走进去，看到达里尔正蹲在一台军用电台前。
他指了指被拆开的后盖，里面的电源线被整齐地剪断，接口处还用绝缘胶带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不是弄坏了。”达里尔说，“是做了绝育。手法很干净，太干净了。”
这不是在逃跑，而是在抹除痕迹。
瑞克的心沉了下去。
总督只是个疯子，一个被仇恨驱使的鬣狗。
但这些“幽灵”，他们冷静、专业、组织严密，像一群看不见的狼，悄无声息地在他们身边游荡，甚至可能，己经把爪子伸进了自己的营地。
......
梅肯营地的医疗点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T仔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鲍勃俯下身，用听诊器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很久。
这些天，他几乎没合过眼，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澈。
他戒了酒，因为护理T仔需要绝对的专注和清醒。
这是一种赎罪。
他救不了自己的战友，救不了这些天死去的兄弟姐妹，现在，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平时存在感不强的黑人兄弟身上。
忽然，鲍勃的身体僵住了。
他听到了，在T仔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声之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T仔的眼皮，像被千斤重担压着，颤动了一下，然后，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
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试图聚焦。
“水……”一个沙哑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鲍勃猛地首起身，因为动作太快，一阵头晕目眩。
他扶住床沿，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压抑许久的绝望和自责，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看着T仔那双重新有了神采的眼睛，这个在末日里见惯了生死的男人，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没有哭，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是他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活了。
***
午餐时间，营地的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满了劳作后的喧嚣。
“劳动积分制”像一剂猛药，彻底激活了这群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食物的香气和汗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冲突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一个名叫布鲁斯的男人，前救世军成员，体格壮硕如熊。
他今天上午跟着亚伯拉罕的队伍加固围墙，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积分遥遥领先。
此刻，他端着餐盘，上面摆着两份炖肉，一整块面包和一瓶珍贵的牛奶。
这是他应得的。
“嘿！凭什么他有牛奶？”一个瘦高的男人拦住了他，这人是军营的的老成员，叫皮特，是搜索小队出去救回来的。
布鲁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想绕过去。
“我问你话呢！”皮特身边聚过来几个人，都是最早那批幸存者，“我们跟着罗伊一路走过来，出生入死，凭什么他一个外来的，吃得比我们还好？”
“凭积分。”布鲁斯的声音低沉沙哑，“板子上写着。”
“去你妈的积分！”皮特一把推在布鲁斯胸口，炖肉洒了一地。
布鲁斯眼神一冷，捏紧了砂锅大的拳头。
食堂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新加入的幸存者和老成员们泾渭分明，隐隐形成了对峙。
“喔喔喔，冷静，女士们，冷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尼根晃悠悠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鸡腿。
他站在两人中间，笑嘻嘻地看着皮特：“朋友，我得说，你这嫉妒的样子，可真他妈不怎么性感。”
他又转向布鲁斯，用鸡腿指了指他：“而你，大块头，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把他的脑袋塞进他的屁股里。但相信我，那样会弄脏你刚换来的新裤子。”
皮特涨红了脸：“尼根！这没你的事！他是你的人，你当然帮他说话！”
“我的人？”尼根夸张地笑了起来，“哦，不不不。在这里，我们都只有一个老板，那就是罗伊。我嘛，现在只是个光荣的……社区协调员。”
他把鸡腿骨头往桌上一丢，拍了拍手：“不过，这事儿确实有点棘手。一方面，布鲁斯是按规矩办事的好孩子。另一方面，你们这些老家伙，确实也算是原住民了……这可真是个世纪难题啊。要不，你们俩猜拳？谁输了谁去刷马桶？”
尼根插科打诨，看似在调解，实际上却是在拖延。
他知道自己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偏袒布鲁斯，会激化新旧团队的矛盾；偏袒皮特，等于亲手破坏了李德胜和罗伊建立的秩序。
他头一次感到有些为难。
就在这时，罗伊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艾米和老陈，本是来食堂吃饭的。
食堂里的嘈杂让他皱了皱眉。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罗伊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炖肉，又看了看对峙的双方，最后落在了尼根脸上。
他看出了尼根的窘境。
“怎么回事？”罗伊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下来。
皮特抢着把事情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他们的“元老”身份和布鲁斯的“前救世军”背景。
罗伊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径首走到打饭的窗口，对里面的厨师说：“按照积分，再给布鲁斯打一份一样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罗伊转身，面对着皮特和所有老成员，平静地说：“规则，就是我们营地唯一的上帝。它不认识你是谁，不关心你从哪儿来，也不在乎你以前做过什么。它只看你今天，为这个家，流了多少汗。”
他走到布鲁斯面前，布鲁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做的很好。”罗伊拍了拍他的肩膀，“拿着你应得的。”
然后，他转向所有人，声音提高了一些：“公平，就是绝对的，不偏袒任何人。今天我为皮特破例，明天就有人会要求为另一个人破例。用不了三天，我们就会变回原来那样，拉帮结派，互相猜忌，为了一块面包打得头破血流。那不是家，那是狗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想过得更好，就去挣更多的积分。想让别人尊重你，就做出值得尊重的事。就这么简单。”
皮特羞愧地低下了头。
人群沉默着，渐渐散开。
罗伊给了尼根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赞许，也有一丝慰藉。
尼根咧嘴一笑，对着罗伊，夸张地敬了个礼。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
深夜，通讯室。
尤金的双眼如同两盏红灯笼，但他毫不在意。
他成功了。
耳机里，那段加密的信号再次出现，比上一次清晰了许多。
他立刻按下了录音键。
他听不懂内容，那些词语像是某种密码。
但他凭借着对语言学和模式识别的天赋，捕捉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音节清晰的词语。
他摘下耳机，在纸上，用颤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个词的英文拼写。
H-E-L-I-O-P-O-L-I-S。
太阳城。
这是地名？还是某个行动的代号？
尤金看着纸上的单词，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无论它是什么，听起来，都像是一个庞大而未知的存在，正从地平线的另一端，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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