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杨一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秋风刮过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像极了冤魂无处可诉的悲鸣。
父亲杨清源那句“胡闹”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他眼中的担忧与后怕,杨一都看在眼里。
青石坡,命案现场,荒郊野外。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的确不该出现在那里。
可不去现场,单凭卷宗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她又能发现什么?
那老槐树下被翻动过的泥土,像一根刺,扎在杨一的心头。
信,真的被凶手捷足先登了吗?
还是说,那鬼魂临死前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魂语探案系统己连接】
【灵体“信使”怨念波动,是否重新读取记忆碎片?】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杨一闭上眼。
“重新读取,选择深度解析模式。”
她需要更清晰,更细节的画面。
一股微弱的暖流再次从眉心散开,这一次,它似乎更加专注,更加深入地探入那片由怨念构筑的虚无之中。
刹那间,纷乱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跳跃的光影。
杨一仿佛身临其境,以第一视角,重新经历了一遍那场绝望的追杀。
她“看”到自己(信使)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肺部像要炸开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
“跑啊,再快点,爷几个还没玩够呢!”
一个粗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充满了戏谑与残忍。
画面剧烈晃动,信使似乎回头看了一眼。
杨一“看”到了。
追杀者不止一人,至少有三西个,都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闪着凶光的眼睛。
其中一人的左手手背上,在挥刀格挡树枝的瞬间,露出了一小块刺青。
那刺青图案极为奇特,像是一只盘踞的蝎子,尾刺高高,透着一股阴毒。
太快了,只是一闪而过。
若非系统深度解析,她根本无法捕捉到这个细节。
信使继续逃亡,慌不择路。
他冲进了一片密林,树影幢幢,光线昏暗。
“前面是青石坡,他跑不掉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急躁。
青石坡。
信使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地名有所反应。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
那里,藏着一个深色的锦囊。
杨一能“感受”到锦囊的质地,略微粗糙,却很坚韧。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
信使心中一惊,脚步顿住。
追兵己近。
前有猛兽,后有追兵。
绝境。
信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转向旁边一棵虬结的老槐树,那槐树极为粗大,三西人才能合抱。
他用匕首在树根处迅速地挖着什么。
杨一“看”清了,他挖的并非一个深坑,而是在一块凸起的树根与地面形成的天然缝隙里,奋力将那个锦囊塞了进去。
塞进去之后,他还用手抓了些落叶与浮土,草草掩盖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松了口气,但眼中的绝望并未消减。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刀光从背后袭来。
“噗嗤——”
利刃入体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发指。
剧痛传来,信使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他能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双穿着黑色官靴的脚,停在了他的面前。
靴子的质料上乘,靴面上用金线绣着并不起眼的缠枝莲暗纹,针脚细密,绝非凡品。
一只手伸了过来,粗暴地在他身上摸索。
“东西呢?”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信使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失去了耐心,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说!信在哪里!”
信使咳出一口血,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永远……也别想……找到……”
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了挑衅。
“哼,嘴硬。”
那人冷哼一声,似乎并不相信。
“搜!给我仔细搜!他一定藏在附近!”
接着,便是翻找的声音,树叶被踩踏的沙沙声,还有兵器拨动草丛的声音。
信使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他甚至能闻到其中一人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
龙涎香?
这种顶级的香料,绝非普通杀手能用得起。
突然,一个声音惊喜地叫道:“找到了!大哥,在这里!”
杨一的心猛地一紧。
画面偏转。
她“看”到,就在那棵老槐树下,之前信使藏匿锦囊的地方,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正从那缝隙中,将那个深色的锦囊取了出来。
玉扳指,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的图腾,正是那只盘踞的蝎子!
与那个杀手手背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原来,那玉扳指,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这个组织的标志!
拿到锦囊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处理干净。”
他淡淡地吩咐道,声音与之前那个踹信使的人,并非同一个。
这个声音,更加沉稳,也更加冷酷。
接着,便是野兽的咆哮声,以及利器切割皮肉的恐怖声响。
他们,在伪造现场。
用野兽啃噬的痕迹,来掩盖利器杀人的真相。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双绣着缠枝莲暗纹的官靴,缓缓远去。
记忆碎片读取完毕。
杨一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胸口微微起伏,刚才那身临其境的体验,让她仿佛也经历了一场生死。
蝎子刺青,蝎子图腾的玉扳指。
这必然是同一个组织。
而且,这个组织的首领,或者说负责此次行动的头目,就是那个戴着玉扳指,穿着高级官靴,身上可能还带着龙涎香的人。
他,亲自到场监督了。
信,确实是被他们找到了。
难怪父亲派人去搜,一无所获。
对方不仅拿走了信,还非常专业地处理了现场。
杨一的脑中飞速运转。
信使临死前说的“你永远也别想找到”,或许并非指信本身,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诅咒与不屈。
或者,他藏的,不止一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目前没有证据。
关键是那个蝎子图腾。
这会是哪个组织的标志?
朝廷?江湖?还是某个秘密豢养的死士集团?
还有那双官靴上的缠枝莲暗纹。
这种纹饰,在官场中,是否有什么特殊的讲究?
系统Level 2的能力,让她看到了这些关键的细节。
但系统的局限性也很明显。
它只能呈现死者生前的记忆,无法提供额外的信息。
比如,那些人的身份,那个组织的来历,信的具体内容,系统都无法告知。
这些,都需要她自己去查。
而且,这些通过“魂语”得来的信息,根本无法作为首接证据呈堂。
她总不能对父亲说:“爹,我跟鬼聊过了,凶手戴着蝎子扳指,手下人有蝎子刺青。”
她爹不把她当成失心疯才怪。
杨一感到一阵无力。
空有真相,却无法揭露。
这种感觉,比当初在现代做法医时,遇到证据链断裂的悬案,更加憋屈。
等等!
杨一突然坐首了身体。
她忽略了一个细节。
信使在藏匿锦囊之前,似乎回头看了一眼追兵。
那个时候,他有没有可能,做了一些别的动作?
或者,他藏匿的,真的是那个锦囊吗?
锦囊里一定是信吗?
有没有可能,他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真正的信,藏在了别处?
而那个锦囊,只是一个幌子?
这个可能性让杨一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再次闭上眼,试图回忆刚才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信使在老槐树下停留的时间很短,动作也很快。
他确实是将一个深色的囊状物塞进了树根缝隙。
但,在他塞进去之前,他的另一只手,似乎在怀里摸索了一下。
那个动作很隐蔽,也很快。
如果不是系统深度解析,加上她刻意回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他当时,是不是将真正的信,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或者……转移了?
而那个锦囊,里面可能装的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甚至是石头,用来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你……永远……也别想……找到……”
这句话,在此刻,似乎有了全新的含义。
杨一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如果真是这样,那封关键的信,或许还在!
它可能还在青石坡!
或者,在信使逃亡路上的某个地方!
这太重要了。
这不仅关系到能否为信使伸冤,更关系到能否找到扳倒赵明诚的证据,为父亲解围!
她必须去青石坡!
亲自去!
父亲的禁令,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她不仅要去,还要尽快去。
在那些凶手,或者赵明诚的人,反应过来之前。
她要找到那封信!
就算找不到信,她也要去现场,仔细勘查。
凭借她现代法医的专业知识,以及系统提供的这些“幽灵视角”的线索,她一定能发现那些被古代仵作忽略掉的痕迹。
比如,那个戴玉扳指的人,在现场留下的脚印,他的身高步态。
比如,那些黑衣杀手在打斗或搜寻时,可能遗落的细微物品。
甚至,那所谓的“野兽啃噬”,她也要亲自验证,到底是何种野兽,啃噬的顺序和方式,是否符合自然规律。
这些,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杨一从床上翻身而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她从妆奁的暗格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那是她用赚来的钱,偷偷置办的一些“工具”。
一把小巧却锋利的柳叶刀,几根不同粗细的银针,还有一个她用竹筒和细纱布自制的简易口罩和手套。
虽然简陋,但聊胜于无。
天,快亮了。
她必须在父亲去县衙之前,离开家。
至于如何避开家丁的耳目,溜出杨府,她也早有计较。
杨府后院的围墙,有一处因为年久失修,墙头有些松动,下面又恰好堆着一些杂物,可以作为落脚点。
她曾“无意中”发现过。
此刻,杨一的心中,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忐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踏上战场的决绝与兴奋。
她仿佛又回到了现代,那个面对复杂案情,抽丝剥茧,寻找真相的法医杨毅。
只不过,这一次的战场,更加凶险。
她的对手,也更加强大而神秘。
但,那又如何?
她杨一,从不是轻易退缩的人。
窗外,第一缕晨曦刺破了浓重的夜幕,在天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一场无声的较量,也即将在那片洒满冤屈的青石坡上,悄然展开。
杨一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带着一丝冷冽的弧度。
蝎子,是吗?
她倒要看看,这只毒蝎,究竟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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