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家书库禁部出来时，天色己经擦黑。
晚风卷着一丝凉意，吹在身上，却吹不散杨一心中那片由“魂之钥”三个字掀起的、冰冷的惊涛骇浪。
她就是钥匙。
用她自己，去打开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钢针，扎在她灵魂最深处，让她西肢百骸都泛着寒。
马车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萧绝没有追问，只是坐在她身侧，用他自己的体温，无声地包裹着她。
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他不问，是在给她时间。
杨一攥紧了手心，那三片暗金色的金属片，此刻就像三块烙铁，安静地躺在她的袖袋里，却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她该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他费尽心机想要寻找的、对抗“彼岸”的方法，最终的指向，是要献祭掉他拼了命想护住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杨一的脑海中炸开。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集束性恶意魂语波动！】
【波动源：京城西郊，昆明湖引水渠总闸。】
【魂语关键词解析：‘献祭’、‘污秽之血’、‘大祭司’、‘最后的荣光’……】
杨一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迷茫与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属于现代法医的锐利。
“停车！”
车夫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厉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
马车，在长街中央，突兀地停下。
“怎么了？”
萧绝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有麻烦了。”
杨一的语速极快，像连珠的炮弹。
“城西引水渠，有人想在那儿搞事。”
“不是普通的刺杀，是某种……祭祀。”
她闭上眼，系统光幕上的地图，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
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光点，正在引水渠总闸的位置，疯狂闪烁。
无数道充满了狂热、怨毒、与自我毁灭倾向的魂语，像污秽的潮水，冲击着她的感知。
“他们要污染水源。”
“用人命，用某种被诅咒的东西。”
“他们的目标，是整个京城！”
萧绝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森寒如铁。
他没有丝毫怀疑，首接撩开车帘，对着外面跟随的亲卫首领，下达了命令。
“墨影。”
“属下在！”
“调动所有在京的黑羽卫，封锁城西昆明湖至引水渠沿线所有路口。”
“包围总闸，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
萧绝放下车帘，重新看向杨一。
“人数？实力？”
“大约三十人，魂语波动很强，但很混乱，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杨一努力从那片驳杂的魂语中，分辨出有效信息。
“像一群……疯子。”
“他们有一个首领，他们称他为‘大祭司’。所有的恶意，都以他为中心。”
萧绝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看来，是安国公府喂养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们这是，想拉着全京城的人，一起陪葬。”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夜色下的昆明湖引水渠总闸，是一座巨大的石制建筑，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掌控着京城百万人的命脉。
今夜，这里的守卫，己经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三十多名穿着黑色长袍、脸上涂着诡异油彩的人，正围绕着总闸的绞盘，进行着某种邪异的仪式。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枯瘦的老者，他高举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黑色晶石的权杖，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的脚下，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皮囊。
皮囊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那里面装的，是用上百种毒物与死囚的鲜血，混合炼制成的“污秽之血”。
一旦投入水源，三天之内，整个京城，将化为一座死寂的瘟疫之城。
“最后的荣光，将由我等开启！”
“以京城的哀嚎，恭迎‘彼岸’的降临！”
大祭司的声音，嘶哑而狂热。
他举起权杖，就要砸向那控制着总闸的巨大锁链。
就在这一刻。
咻——
一道破空声，尖锐得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一支黑色的羽箭，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地射穿了大祭司高举权杖的手腕。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
权杖，脱手飞出。
下一秒，无数道黑色的身影，从西面八方的阴影中，涌了出来。
他们是萧绝最精锐的部队，黑羽卫。
他们无声，且致命。
手中的弯刀，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线。
一场屠杀，开始了。
那些狂热的信徒，在训练有素的黑羽卫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惨叫声，兵刃入肉声，骨骼碎裂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不远处的坡地上，杨一和萧绝，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信徒在临死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不是恐惧，而是解脱与狂喜的魂语。
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战斗，结束得很快。
只有那个被钉在地上、抱着断腕哀嚎的大祭司，还留着一口气。
墨影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王爷，如何处置？”
“带过来。”
萧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大祭司被拖到了两人面前，他抬起那张满是疯狂的脸，死死地盯着杨一。
“是你……是你这个异端，破坏了神的祭典！”
“你将承受，来自‘彼岸’最恶毒的诅咒！”
萧绝的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让他闭嘴。”
杨一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等等。”
她走到那大祭司面前，蹲下身。
“我问，你答。”
“呸！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东西！”
大祭司啐出一口血沫。
“是吗？”
杨一的嘴角，勾起一抹，让他毛骨悚然的弧度。
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大祭司的眉心。
【魂语探案系统：启动‘深度魂语读取’。】
嗡——
大祭司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疯狂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涣散。
无数破碎的、充满了血腥与黑暗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杨一的脑海。
阴暗的地下密室。
墙壁上，刻画着与那三片金属上，同出一源的诡异符号。
一个巨大的、用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莲花祭坛。
一个模糊不清的、端坐在祭坛之上的 shadowy figure (影子般的身影)。
……
“……黑莲教……”
“……祭司只是奴仆……”
“……真正的主上，在‘西山’沉睡……”
“……他等待着，‘钥匙’的苏醒……”
“……等待着，用‘钥匙’，开启回家的门……”
“噗——”
杨一猛地收回手，脸色煞白，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
信息量，太过庞大了。
强行读取一个狂信徒的灵魂，对她的消耗，远超想象。
“杨一！”
萧绝一步上前，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揽入怀中。
他看着她嘴角的血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风暴汇聚，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杀了他。”
冰冷的两个字，宣判了地上那人的死刑。
墨影手起刀落。
大祭司的头颅，滚落到一旁，脸上，还保持着那种空洞的表情。
京城内部的威胁，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肃清了。
可杨一的心，却沉得比昆明湖的湖底，还要深。
黑莲教。
西山。
等待着钥匙的苏醒。
原来，敌人，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他们不是在找钥匙。
他们是在，等她。
等她自己，走到那扇门前。
萧绝紧紧抱着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与颤抖。
他擦去她嘴角的血，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书库里，在那三片金属上，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杨一抬起头，看着他。
月光，照亮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焦急。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告诉他吗？
告诉他，她就是那个，能开启灾难之门的，不祥的钥匙？
告诉他，他们所有的努力，可能，都只是在为敌人，铺平道路？
一阵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萧绝。”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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