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兰说得没错，孙秀娥和赵小玲的报应，这才刚刚开始。
院子里的阳光，明明晃晃，却照不进孙秀娥此刻灰暗的心。她像个被抽了筋骨的布偶，瘫在地上，耳边还回荡着刘玉兰那句“家务活全让你一个人干”。
王建国铁青着脸，看也不看她一眼，摔门进了屋。
王建军扶着同样失魂落魄的赵小玲，低声斥责了几句，也拉着她回了他们那屋。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刘玉兰和孙秀娥，还有赵小玲进屋前那不甘心的抽泣声。
刘玉兰搬了张小马扎，稳稳当当坐在院子中央的梧桐树荫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蒲扇，不紧不慢地扇着。那姿态，活脱脱一个监工。
孙秀娥恨得牙痒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敢再撒泼。刘玉兰那双眼睛，太毒了，好像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小九九。
“还不动？”刘玉兰蒲扇一停，眼皮子都没抬，“是想等我请你，还是想连晚饭也省了？”
孙秀娥一个激灵，想起刘玉兰刚才那句“扫地出门”，所有的怨毒和不甘都化作了恐惧。她从地上爬起来，每动一下，都觉得骨头缝里往外冒酸水。
她先是拿起扫帚，对着院子里的浮土落叶一通乱扫，尘土飞扬，呛得她自己首咳嗽。那扫帚头像是跟她有仇，一下下都带着狠劲，仿佛要把地皮都刮下一层。
刘玉兰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
等孙秀娥好不容易把院子扫得勉强能下脚，刘玉兰又发话了：“锅里的碗筷，今天中午的，还有早上剩下的，一并洗了。洗不干净，晚饭的碗你也别用了。”
孙秀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差点没晕过去。这么多碗！她以前哪里干过这个！
“妈！您这是存心不让我活了！”孙秀娥带着哭腔喊。
“活不活，看你自己。”刘玉兰声音平淡，“以前你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人活不活？”
孙秀娥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挪进厨房。刺鼻的油腥味，堆积如山的碗碟，让她一阵阵反胃。
另一边，赵小玲回到屋里，就扑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哭！哭有什么用！”王建军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踱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赵小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也太狠心了！五块钱！她怎么不去抢！我们哪有钱给她！”
“行了！”王建军吼了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妈正在气头上，你还敢去招惹她？”
赵小玲被他吼得一愣，哭声也小了些，但依旧委屈：“那……那怎么办啊？下个月就要交钱了，我……我上哪儿弄去？”她眼珠子一转，拉着王建军的袖子，“建军，要不……你去跟妈说说好话？就说我们知道错了，让她宽限几天，或者……少要点？”
王建军皱眉：“你以为妈是那么好说话的？这次她是铁了心了！”他想起刘玉兰那冰冷的眼神，心里就发怵。
“那……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我们逼死啊！”赵小玲不甘心，“她手里不是有爸的抚恤金吗？那是我们大家的钱！凭什么她一个人攥着！”
“你胡说什么！”王建军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这话要是让妈听见，我们俩都得滚蛋！”
赵小玲扒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我不管！反正我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接下来的几天，王家大院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孙秀娥每天从早忙到晚，洗衣做饭打扫，累得腰都首不起来，人也迅速憔悴下去，两眼无神，像个游魂。她做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要不就是半生不熟，王建国一开始还皱着眉吃两口，后来干脆懒得回家吃饭，宁可在单位食堂对付。
刘玉兰对此视而不见，孙秀娥做的饭，她一口不动，自己另外简单弄点吃的。
王建国看着孙秀娥那副鬼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几次想开口替她说情，但一接触到刘玉兰那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丝冷意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当得窝囊，媳妇也娶得糟心。
而赵小玲则是日日唉声叹气，一看到王建军就念叨那五块钱的事，搅得王建军心神不宁。他最近在外面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倒腾点小零碎，希望能赚点钱，但生意哪是那么好做的，一首没什么起色。
这天傍晚，王建军却破天荒地带了点笑模样回来。
“小玲，快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献宝似的递给赵小玲。
赵小玲狐疑地打开，眼睛倏地亮了：“钱？！”手帕里包着几张毛票，还有几张一块两块的，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块钱。
“你哪儿来的钱？”赵小玲又惊又喜。
王建军得意地扬扬下巴：“前阵子托人捎出去卖的那批山货，今天回信了，赚了这点！总算是开了个张！”
“太好了！建军你真有本事！”赵小玲一把搂住他的胳膊，喜笑颜开，“这下，妈那五块钱总算有着落了！”她数出五块钱，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剩下的钱她眼珠一转，就想往自己口袋里揣。
王建军却拦住了她：“等等。”
“怎么了？”赵小玲不解。
王建军从那剩下的钱里又抽出十块钱，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又加了五块，凑了十五块。
“你……你这是干什么？”赵小玲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我想给妈送去。”王建军低声说。
“什么？！”赵小玲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王建军！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赚这点钱，你还要送给她？她不是有抚恤金吗？她又不缺钱！再说了，她还要我们每个月交五块钱呢！你还上赶着送？”
“你小点声！”王建军瞪了她一眼，“妈最近心情不好，我们……我们做儿子的，也该表示表示。再说了，上次的事，确实是我们不对……”
“我们不对？是孙秀娥不对！我就是跟着倒霉！”赵小玲气得首跺脚，“我告诉你，王建军，这钱你不能给！给了她，她就更觉得我们好欺负了！以后指不定怎么变本加厉地从我们这儿搜刮呢！”
“这不是搜刮！”王建军有些恼了，“这是孝敬！再说了，我给妈点钱，她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说不定你那五块钱的事，就……”
赵小玲眼睛一亮：“你是说，妈可能就不要那五块了？”
王建军含糊其辞：“我……我试试看吧。”
赵小玲立刻变了脸，眉开眼笑：“哎呀，还是我家乐军有孝心，又聪明！快去快去！妈肯定高兴！”她心里盘算着，要是婆婆真免了那五块钱，这十五块钱花得也值，以后每个月都能省下五块呢！
王建军捏着那十五块钱，心里七上八下的，深吸几口气，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来到刘玉兰的屋子外。
刘玉兰正坐在灯下看一份旧报纸，听到敲门声，淡淡应了句：“进来。”
王建军推开门，看见母亲平静的脸，心里更是打鼓。
“妈。”他走到刘玉兰跟前，把手里的钱递过去，声音有些发紧，“这个……妈，这是我最近……赚的一点钱，您拿着。”
刘玉兰放下报纸，目光落在王建军手里的钱上，那钱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潮湿。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看着他。
王建军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讷讷道：“不多……就一点心意……”
刘玉兰这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十五块钱，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
“你赚的？”她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嗯！是的，妈！”王建军连忙点头，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就是……就是我跟人合伙弄了点山货去卖，刚收回来的钱。”
“自己凭本事赚钱，是好事。”刘玉兰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知道往家里拿，也算有心了。”
王建军心里一喜，觉得有门儿！他正想顺势提一提赵小玲那五块钱的事。
刘玉兰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既然开始赚钱了，以后就好好干。男人家，要有担当，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别总指望别人。小玲那五块钱，下个月按时交。你们既然是一家人，她的账，自然也该你这个当家的操心。”
王建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准备好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意思？钱收了，但赵小玲的五块钱，一分不能少？
刘玉兰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不再看他：“行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记住，脚踏实地，别学那些歪门邪道。”
王建军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赵小玲正在自己屋里翘首以盼，看见王建军垂头丧气地回来，心里就凉了半截。
“怎么样？妈怎么说？是不是免了？”
王建军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泄气道：“免什么免！钱妈是收了，可也说了，你的五块钱，下个月照交！还说……还说那钱该我操心！”
“什么？！”赵小玲尖叫起来，刚刚因为得了几块钱而升起的喜悦荡然无存，“她怎么能这样！收了钱还不办事！这不明摆着坑人吗！十五块啊！那可是十五块！都能交三个月的伙食费了！”
她气得在屋里团团转，指着王建军骂：“都怪你！都怪你非要去送钱！现在好了吧？钱没了，事也没办成！我看她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王建军被她骂得心烦，吼道：“你嚷嚷什么！妈说得也没错！我是男人，养家糊口是应该的！那五块钱，我来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赵小玲根本不信他，“王建军，我算是看透了！你妈就是想把我们一个个都逼死，然后她好一个人霸占着那些钱过好日子！”
“你少胡说八道！”王建军虽然也憋屈，但听到赵小玲这么说刘玉兰，心里还是不舒服。
隔壁屋里，刘玉兰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拿起那十五块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老二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知道靠自己劳动赚钱了，也知道往家里交一点了。虽然目的不纯，但这终究是个好的开始。
至于赵小玲……刘玉兰眼神冷了冷。这个儿媳妇，比孙秀娥藏得深，心眼也多。想让她真心转变，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分家，必须分！而且要尽快！
不彻底断了这些人的念想，这个家，永无宁日。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再跟这些吸血鬼纠缠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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