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啊。”
陆郁川的声音很轻，像是被山风吹散了一样。
第一次来古韵山，是苏素带着他来的。
那时候的苏素还不是现在这样——银灰色长发、冷冽的眼神、浑身上下透着危险气息的苏大小姐……或者说她表演得很好，掩藏住了蛇的本性。
苏素在别人眼里，一首是有着锋芒，可是却温和友善的女孩。
但是这都是她的伪装，少女因为成长的环境极度没有安全感，对于自己的东西有着超乎常人的占有欲，而陆郁川便是被蛇标记了的配偶。
那天是高二结束的暑假，苏素刚拿了物理竞赛的省一等奖，苏素硬是拉着他翘了补习班，说要让少年给她庆祝。
“爬山？”陆郁川看着苏素递过来的车票，语气里满是无奈，“你认真的？”
“当然！”
苏素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听说古韵山的日落特别好看，而且山顶有棵许愿树，听说特别灵。”
陆郁川不信这些，但他信苏素眼里的光。
于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就这么坐上了去郊区的公交车。
苏素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她指着窗外的云，说像棉花糖；看到路边的野猫，谈笑着说要下车报上来；甚至因为看到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硬是拉着陆郁川提前两站下了车。
“你这样我们天黑都到不了。”
陆郁川无奈地看着她手里的糖葫芦，糖衣己经化了一半，黏糊糊地沾在她手指上。
“那就不回去了呗。”苏素舔了舔指尖，笑得没心没肺，“反正明天周末，补习班又没课。”
陆郁川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抓过她的手，一根一根擦干净。
苏素愣住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少年的睫毛上。他的动作很轻，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陆郁川。”她突然叫他。
“嗯？”
“你以后……会不会嫌我麻烦？”
陆郁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己经嫌了。”
苏素“噗嗤”一声笑出来，趁他不注意，把糖葫芦塞进他嘴里：“那你也得忍着！”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苏素就开始耍赖。
“不行了不行了……”她一屁股坐在石阶上，防晒衣系在腰间在腰间，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己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陆郁川，我腿要断了！”
陆郁川站在高处，逆着光看她：“是谁说要来看日落的？”
“我哪知道这山这么高啊！”苏素委屈巴巴地抬头，阳光刺得她眯起眼，“你拉我一把嘛……”
陆郁川叹了口气，走下来，朝她伸出手。苏素笑嘻嘻地抓住，却在起身的瞬间猛地一拽——
陆郁川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一倾，差点撞进她怀里。
“苏素！”他耳根发烫，咬牙切齿地叫她名字。
“在呢在呢~”苏素得逞似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哎呀，快看！那边有蝴蝶！”
她指着不远处的花丛，趁陆郁川分神，突然跳上他的背：“背我！不然我不走了！”
陆郁川僵在原地，少女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在他脑中绘出那两团的形态，温热的呼吸扫在他耳畔，带着糖葫芦的甜腻气息。
“……下来。”
“不要！”
“苏素。”
“就不！”
最后，陆郁川还是背着她走完了剩下的路。
苏素趴在他肩上，哼着跑调的歌，手指不安分地玩他的头发。
“陆郁川。”
“嗯。”
“我们以后……还会一起来吗？”
陆郁川脚步顿了一下：“想来就来。”
“那说好了。”
陆郁川差点一脚踩空。
“……闭嘴。”
“你耳朵红了！”
“……”
山顶的日落确实很美。
远处隐约闪烁着的彩虹划过天际，橙红色的光晕染了整片天空，云层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苏素站在悬崖边，张开双臂，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振翅欲飞的鸟。
“陆郁川！”她回头喊他，笑容比夕阳还耀眼，“快来许愿！”
那棵传说中的“许愿树”其实只是棵普通的古槐，枝干上挂满了褪色的红布条。
苏素从书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和笔，塞给陆郁川：“写吧！”
“幼稚。”陆郁川嘴上嫌弃，却还是接了过来。
两人背对背写着愿望，苏素写得格外认真，写完后还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陆郁川则是潦草地写完，随手一系。
“你许了什么愿呀？”苏素一脸好奇地凑过来。
“不告诉你。”陆郁川故作神秘。
“小气鬼。”
突然一阵夜风吹过，许愿树上的红布条被吹得呼呼作响，有几条甚至挣脱了枝干，在空中飘飞起来。
苏素的布条也被吹走了，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去追。
陆郁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怀里。
苏素的脸一下子红了，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陆郁川看着她，突然有些恍惚，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
爬山在陆郁川看来，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况且夏天的天气很热，上山下山一出汗，汗涔涔的时候被风一吹，还容易感冒。
下山时，阳光己经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素的鞋子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陆郁川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落在她被汗水浸湿的后颈。
“饿了吗？”走到停车场时，苏素突然转身，冲锋衣的拉链不知何时己经拉到了锁骨处，“山脚有家羊肉馆，要不我们吃完再回去吧。”
“汤师傅羊肉馆？”
苏素的指尖在车钥匙上停顿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解锁车门：“没想到你还记得。”
羊肉馆的招牌己经褪色，但门口那棵歪脖子枣树依然枝繁叶茂。
陆郁川推开斑驳的木门，熟悉的孜然香气扑面而来，这里的生意算不上好，大厅里的桌子只有几个人吃着锅子，属于羊肉的那股子香味倒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陆郁川和苏素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木桌上的划痕依旧，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映出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浮动。
“两位吃点什么？”老板娘拿着菜单走过来，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哎呦，这不是……”
“两碗羊肉面，一份凉拌羊杂，再加一盘手抓羊肉。”苏素熟练地点完，抬头对老板娘笑了笑，“阿姨还记得我们？”
老板娘一拍大腿：“怎么不记得！那会儿你这小姑娘非要加三勺辣椒，把小伙子急得……”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讪讪地住了口，“我这就去准备。”
等老板娘走远，陆郁川拿起茶壶给两人倒水：“你后来还来过？”
“嗯。”苏素用热水烫着碗筷，银灰色的发丝垂在颊边，“今年冬天来过一次。”
陆郁川皱了皱眉头，是在自己和苏素冷战之后。
羊肉面上得很快，乳白色的汤底上浮着翠绿的香菜，苏素习惯性地往碗里加了一大勺辣椒油，红油立刻在汤面上晕开。
陆郁川皱眉：“胃不好还吃这么辣。”
“管得着吗你。”苏素挑起一筷子面，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又不是我的谁。”
陆郁川没有回话，抿了一口茶水，没有昨天在秦家的茶好喝，却多了一种清新的感觉。
凉拌羊杂上桌时，苏素突然开口：“我们明年夏天，还能来这里吗？”
陆郁川夹菜的手一顿。
“你能不能不要和秦轻轻在一起。”
“食不言寝不语。”陆郁川把一块羊肉夹到她碗里，“你以前说的。”
苏素轻笑一声，低头吃面。
热气氤氲中，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停驻在窗棂上的蝴蝶。
手抓羊肉还是老味道，肥瘦相间的肋排裹着孜然和椒盐。
苏素戴上一次性手套，突然把第一块递到陆郁川嘴边：“尝尝？”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陆郁川下意识张嘴，却在嘴唇碰到羊肉的瞬间回过神来。苏素的眼睛亮得惊人，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唇。
“好吃吗？”
羊肉的膻味在口腔里蔓延，陆郁川慢慢咀嚼着，突然尝到一丝铁锈味——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
“嗯。”
吃完饭之后陆郁川去结账，老板娘执意不肯收钱：“就当阿姨请你们的。”
苏素笑着把现金塞进收银台：“生意难做，该收的得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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