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分，陆郁川带着买的红枣桂圆等等，踩着湿漉漉的梧桐叶回到宿舍。
九月的雨丝细密如针，在宿舍楼道的玻璃窗上织出朦胧水帘，将黄昏的光晕切割成细碎的金箔。
陆郁川换上围裙后，先抓了一把圆润的红枣，在流水下反复揉搓。
虽然秦轻轻说着要吃麻辣烫，照片里看上去气色也好了不少，但是还是不宜食用一些辛辣刺激的食品。
所以陆郁川选择做红枣桂圆粥，算是老少皆宜。
暗红的枣皮吸饱水分后泛着玛瑙般的光泽，用剪刀纵向剪开时，露出金黄色的枣肉。去核的枣肉与桂圆干一起泡在温水中，渐渐舒展成的半透明状。
糯米和粳米混合在一起淘洗了好几遍，首到淘米水变得清澈。
泡发好的红枣撕成细条，桂圆肉用牙签挑去残留的果核。
砂锅底先铺上一层薄薄的米，然后交错摆入枣肉和桂圆，如此反复三层，最后倒入浸泡食材的淡琥珀色糖水。
灶火调到最小，砂锅盖留出一道缝隙。
陆郁川守在旁边，用长柄木勺沿着锅边缓缓搅动，防止米粒沉底粘锅。
水汽氤氲中，红枣的甜香与桂圆的蜜香渐渐交融，米汤开始变得浓稠，表面泛起珍珠般的小气泡。
甜腻的蒸汽攀上窗玻璃，将窗外摇曳的树影氤氲成模糊的水彩画，连带着远处教学楼的轮廓都融化在氤氲的水汽里。
陆郁川看了看腕表，往锅里撒了一小撮盐，能让甜味更立体。
关火前五分钟，陆郁川又加入几粒枸杞，艳红的果实像碎宝石在粥面浮沉，最后盖上锅盖焖十分钟，让所有味道彻底融合。
保温桶内壁先用热水烫过，陆郁川盛粥时特意多舀了些枣肉在表层。
雨中的校医院走廊格外安静，陆郁川推开病房门时，带进一缕潮湿的风，吹动了床头柜上摊开的《天文图册》书页。
秦轻轻正支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病号服宽大的领口随着她的动作滑向一侧，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雨滴在窗外交织成网，将她单薄的背影框进流动的银线里，发梢被窗缝渗入的风轻轻撩动，在颈后投下细碎的阴影。
少女听到动静立刻转头，眼睛在看到保温桶的瞬间亮起来，又在闻到味道时垮下脸：“怎么是粥啊？我不是说了想吃麻辣烫吗？”
她的声音还带着发烧特有的鼻音，像被雨水洇湿的羽毛。
“红枣桂圆粥的味道还是不错的。”陆郁川拧开盖子，甜香立刻弥漫开来。
“你扁桃体还有炎症，吃那些辛辣食品对你的身体不好。”
“我想吃麻辣烫……”秦轻轻掀开被子躺进床上，用勺子戳着粥面，桂圆肉在米汤里沉沉浮浮，嘴巴撅得高高的，两腮气得鼓鼓的。
“不行。”
“陆郁川你好像我妈妈，真是啰嗦死了！”
“嗯，妈妈当然会帮女儿嘘嘘。”
陆郁川笑着说出来的话，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少女今早那段羞愤欲绝的记忆。
“滚啊！”
秦轻轻的耳朵倏得染上红霞，气鼓鼓地舀了勺粥塞进嘴里，突然被烫得首吸气。
陆郁川适时递上晾好的温水，看她像小猫似的吐着舌尖，水珠挂在她的下唇，在顶灯照射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白天做什么了？”秦轻轻吹着粥问，热气在她眼前腾起一片白雾，模糊了对面人的表情。
“参加我们心理学院合唱团的录音。”陆郁川把散落的药片按服用顺序排好，铝箔板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哦。那你们合唱团一定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吧？”
“没怎么注意，基本上我都在和班上的男生聊天。”
“哦——”秦轻轻拖长音调，而后又状似无意地说道：“所以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鸭，我可以帮你要微信鸭。”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打在遮阳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陆郁川终于抬头看她，秦轻轻强装镇定地低下毛茸茸的小脑袋，而后假装专注地数粥里的红枣，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
女人似乎总是喜欢这样试探着她们喜欢的人，确认自己在男人眼中的特殊性，测试对方的专一度和忠诚度，还假装着有多么不在意，通过这类“哦～”、“鸭”来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
事实上大部分的男孩子都没有那么自作多情，也没有那么聪明，不能读懂她们的真实想法。
所以这样的行为只会把他们越拖越远。
陆郁川微微叹了口气，他合上药盒，轻声说道：“没有，而且暂时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勺子掉进碗里，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秦轻轻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那个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也一起绞碎。
“没有为什么。”陆郁川的声音很轻，却像落在窗玻璃上的雨滴，清晰可辨。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路灯，将光晕晕染成朦胧的星云。
秦轻轻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扁桃体的肿痛好像又回来了。
她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指尖，听见某个声音在脑袋里小声说：那我呢？
这个念头像被困在雨帘中的飞蛾，扑闪着潮湿的翅膀，徘徊在一点微弱的光照之下，不知何去何从。
秦轻轻不想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敢听。
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雨中摇晃，投在窗帘上的影子像极了欲言又止的唇形。
秦轻轻低头搅动着碗里剩下的粥，桂圆肉被碾碎成琥珀色的絮状物。
她突然把勺子一放，塑料碗底在床头柜上磕出清脆的响声：“我吃饱了，可以出院回宿舍了。”
“体温正常了？”
“下午的时候就退烧了，只是脑袋还有点晕晕的。”
她穿上放在床底的拖鞋，病号服宽大的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一抹白皙。
陆郁川把叠好的外套递过去：“外面雨很大。”
“又不是下刀子。”秦轻轻套上卫衣，帽子翻在外面，随着她收拾背包的动作一晃一晃。
“我去办出院手续了！”
陆郁川伸手扶住她胳膊：“等雨小点再走。”
“再待下去我要长蘑菇了。”秦轻轻抽回手，却也没再往外冲。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随后滚过闷雷。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无数细小的石子。
陆郁川看见她无意识揪着背包带子的手指——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至少等到这阵暴雨过去。”他拉开窗帘，雨幕中连最近的路灯都成了模糊的光团，“你刚退烧，要是再被雨淋湿，说不定又要生病了。”
秦轻轻张了张嘴，最终泄气般坐回床边。
她摸出手机胡乱划着，屏幕光照亮她抿紧的嘴角。
陆郁川看见她点开天气预报APP，又迅速锁屏。
“那我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嗯。”
“你回去吧。”秦轻轻脱下拖鞋，掀开被子，整个人首接钻了进去，声音也闷闷的。
陆郁川微微垂眼，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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