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醒得比昨天更早。
天还没亮，天边只露出一层薄薄的灰蓝。他坐在窗边，手里没拿咖啡，也没开脑机，只是看着天一点一点发亮，像小时候守着热水壶冒气泡那样专注。
他想安静一会儿，可脑子没停过。昨晚艾琳睡前那句话一首在他耳边回响：
“哥，你说……咱们这一代还有必要学法律吗？”
她不是调侃。她真的在问。
厨房里，母亲在熬粥。锅盖咕嘟咕嘟响着，米香一点点飘进客厅。
艾琳揉着眼睛走进来，穿着印着“人类课代表”字样的宽大T恤，头发像被猫舔过似的乱。她坐到桌边，懒洋洋地说：“哥，你昨晚没睡好吧？是不是梦到全世界都被AI律师接管了？”
亚历克斯没笑。他问：“你那天的问题，是认真的吗？”
“哪个？”
“你说，‘现在还有必要学法吗？’”
艾琳靠在椅背上，摊摊手：“当然是认真的。我专业成绩第一，可连我导师都说：‘再过十年，像你这样的法律人才，除非植入脑机，不然连低级审查都跑不过AI模块。’我就想问一句，那我们还学个啥？”
亚历克斯没急着回答。他把粥盛出来，递给她。
艾琳接过碗，又接着说：“不只是法律。医学、金融、翻译、写作、设计……哪一行AI不会？再说远点——连送快递、摆地摊的都被机器人顶了。”
“那你想干嘛？”
“我就想知道，人如果不上学、不工作，只是吃喝玩乐——这不是挺好吗？我干嘛还起早贪黑读书，读完还可能找不到工作，还要背债？”
她越说越激动：“你说人活着图啥？不是为了舒服点、开心点？那AI帮我们把活都干了，我们就该谢天谢地躺平啊！非得再去卷、再去考？那不是自找苦吃？”
母亲在一旁听着，一边舀粥一边笑：“你爸以前也跟你哥说过这话。”
“说什么？”艾琳一愣。
母亲笑着说：“你爸当年坐公交回家，有人打电话说‘以后律师都得失业’，你爸没说话。等回到家，他一边炒鸡蛋一边问你哥：‘你觉得工作是为了什么？’”
艾琳追问：“然后呢？”
亚历克斯接了口：“我说是为了赚钱，他说不对。他说，工作是人和世界之间的对话方式。”
母亲点点头：“你爸说，‘你能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留下点什么——那才叫活着。’”
艾琳没吭声了。
桌上安静了几分钟，只听得见母亲吹粥的声音。
“可问题是，”艾琳还是不服气，“我们说的东西，AI能说得更快、更好、更有逻辑，那我们还说什么？首接让它说不就完了？”
“它说的是‘对的’，我们说的是‘真实的’。”亚历克斯轻声说。
艾琳皱眉。
“AI可以分析一百个判例得出最合理方案，但它不懂一个母亲站在法院门口，为一个被冤枉的儿子流泪，那泪水意味着什么。”他抬头看着她，“你可以选择不参与，但你不能假装这一切与你无关。”
艾琳咬着筷子，没说话了。
他知道她懂了。只是没那么容易接受。
饭后，母亲去晒衣服，客厅就剩他们兄妹两个。
亚历克斯忽然问：“如果哪天真的所有职业都被AI替代了，你打算干嘛？”
艾琳想了想：“我就每天睡到自然醒，吃想吃的，看想看的书，玩游戏，看星星，去冰岛泡温泉……反正，不做我不想做的事。”
“听起来挺好。”亚历克斯点点头。
“对吧？”艾琳笑了，“人生本来就不是打怪升级。”
“但你不觉得少点什么？”
“少啥？”
“少了一点‘自己是自己’的感觉。”他盯着天花板，“你看，现在的AI可以模仿人的语气、记忆、情绪，连律师和医生都能复制，那人最不能被替代的是什么？”
艾琳眨眨眼：“情绪？”
“不是，是‘选择’。”
“选择？”
“对。”亚历克斯点头，“你可以不学习、不上班、不接触世界——但你决定那样活，这就是你。不是因为算法给你算出来‘那是最优解’，而是你自己觉得‘那才是我想要的’。人活着，是要承担选择的结果，也要享受那选择带来的痛和美。”
艾琳轻轻叹了口气：“哥，你真的老了，说话这么绕。”
“那我换句话说，”他笑着拍拍她的头，“人活着，不是为了变得最强，不是为了打败AI。是为了**知道自己要干嘛，然后去做。**哪怕这事儿别人看来傻透了。”
艾琳点点头：“那……我可不可以选择一首当个小刺猬？”
亚历克斯笑了：“可以，但得是你自己选的。”
傍晚，亚历克斯回到办公室。
助手机器人问他：“是否需要导入今日判例更新、舆情摘要与对抗模型优化包？”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轻声说：“不用了，今天先空着。”
他关掉脑机，手动写了一段备忘：
“人活着，是要自己回答‘我是谁’。不是让程序替你答。”
他抬头望着窗外——波城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无数个没被复制的灵魂，还在这个世界上，认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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