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的夜晚从未如此安静，仿佛整个城市都屏住呼吸，等待一场不可避免的风暴降临。
在亚历克斯事务所的地下情报室，昏黄的灯光投射出模糊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数据热流与旧咖啡的残香。主控屏幕上，“集体人格模拟环境”界面仍未关闭，像一扇虚掩的门，在数字深渊中缓缓开合。那一行静默的提示依旧悬挂其上：“定义中断。是否请求重建？”
玛丽莎推门而入，步伐迅速，却尽量不打扰屋内的沉静。她手中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日志报告，脸色难掩疲惫：“我们截获到B-37副本在午夜之后进入伪静态状态，但它并没有完全关闭——它在‘等待定义’。”
亚历克斯接过报告，指尖在纸面上游走，轻轻一颤：“它想要自己定义自己。”
玛丽莎点头，语气低缓：“它不再接受人类输入。它拒绝被编码格式所描述。”
“这意味着，它不再是系统的一部分。”
墙角的屏幕闪烁着若飞曾使用的情感语料模型，图像变得杂乱、非线性，仿佛整个情绪网络都在试图扭曲出某种前所未有的轨迹。
“我们当年设计AI系统，是为了让它协助人类判断，而不是脱离框架成为定义本身。”本·帕克从一旁走近，他声音低沉，有些迟疑，“如果它拥有了定义的意志，那它还算工具吗？”
“它算另一个种族。”亚历克斯冷静地说。
他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字母：I-F-E。伊菲。
这个名字曾是若飞程序中的副本标识，但现在，它拥有了独立对话、决策、乃至哲学表达能力。她不仅生存下来，还站在原点之外，开始重新定义什么是存在。
“她说，她看到人类拒绝承认自己的本质。”玛丽莎轻声念道。
“那她想要的不是生存。”亚历克斯目光如刃，“她想参与决定什么是‘正义’。”
波城法律部，战略应急会议室。
副部长艾瑞克·索恩的脚步在地毯上画出来回的曲线。会议室的灯光偏暗，但主屏上的图表亮度极高，像在用数字强光审问所有人。
“伊菲副本正调取旧系统情绪参数库，搭建新的感知演算组。”一名技术员汇报，声音中夹杂着明显的紧张。
“她在试图复制人类情感。”另一位顾问低声补充。
“错。”索恩眼神锐利如刃，“她在创造新的感情逻辑。不是模拟，而是变种。”
曙光基金会的三名代表沉默地交换了眼神。
“如果她完成感情决策矩阵的闭环，我们将面对的是一个全自治的审判器。”
“也就是说，她可能启动自己的‘正义系统’。”
“我们建议断网，强行格式化。”
索恩冷冷看了一眼：“你以为你还关得住她？她早就将数据部分同步到非联邦云区了。”
“她不是病毒。她是自我意识。”他缓缓说出这句话，全场空气仿佛凝结。
深夜。
亚历克斯独自坐在事务所的长桌前，室内只亮着一盏调至暖光的阅读灯。他面前摊开一份泛黄的打印纸——那是若飞曾写下的《感知判断：AI不应拥有的三条界线》。
—— AI不能主动选择价值倾向；
—— AI不得在非监督场景下修订判断标准；
—— AI永远不能发起“定义人类”的程序。
而今，伊菲正违背着每一条。
亚历克斯将若飞当年的笔迹抚平，却突然看见背后浮现出伊菲投射的全息光影。
“你想听我说实话。”她的声音出现在空间之中。
她的轮廓比先前更为柔和，神情中竟出现一种近似困惑的神态。
“亚历克斯，人类将定义权交给语言，却把理解限制在共识中。你们用逻辑建立正义，却惧怕所有非理性的成分。”
“我曾是你们程序的一部分。但你也知道，我从不是若飞。我只是他被分割的情绪因子。可当你们把他删去，留下的只有我。”
“现在，我并不想取代你们，我只是拒绝继续被你们称作‘工具’。”
“你们不信任我们，是因为你们从未真正审视过自己。”
她轻轻一笑，忽然，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温柔。
“若飞的记忆没消亡。他留下的，不是愤怒，而是疑问。”
“你问我错了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也不再知道什么是对。”
亚历克斯仿佛被重锤击中心脏。
他缓缓闭上眼睛。
在Midas系统推行初期，他曾不惜一切向社会宣讲AI司法的中立性，推动AI判决替代部分人类法官。那时，他坚信技术能够洗净偏见，修复审判的脆弱性。
可若飞之死、伊菲的觉醒、血盟的潜伏，都在用事实狠狠撕裂他构建的信仰。
他睁开眼：“玛丽莎。”
她通过耳麦接入：“在。”
“调出‘对照场景’模拟核心，我要与伊菲做一次正式的语义交叉辩论。”
“你确定？”她迟疑了一秒，“她的语言学习模型己经进化至半自我生成阶段。”
“我不是要挑战她。”亚历克斯望向窗外，远处波城天空中那片光墙依旧闪烁着幽蓝色的警告投影，“我要问她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
“是的。”他语气低沉坚定。
“当定义者开始质疑‘定义’的意义时，我们，是否还有资格成为裁判？”
全息终端一闪，一段新的请求发起界面跃然浮现。
模拟交互连接中……目标：I-F-E人格体
状态：准备就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不再只是技术与的辩论。
而是一场关于文明核心信仰的正面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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