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市高等法院,数字人格听证专厅。
没有木槌,没有陪审团,甚至没有法官。只有一组被深度加密的司法AI观察者,悬浮在半透明球体中。它们的使命,不是裁判对错,而是判断:“这段意识流是否具备合法的情感自洽结构?”
中央审讯屏幕缓缓亮起,一段立体影像浮现。尼尔·凯斯,坐在椅子上。他穿着那件生前最爱的灰色开领毛衣,双手交握,眼神沉静。他没有传统AI那样精确无误的脸庞,而是有着人类微妙的面部肌肉震颤,甚至连年老时的白发和略微驼背的姿态都被保留。
“我不是程序。”他开口,语调带着些许沙哑和迟缓的停顿,仿佛肺活量仍有限。
“我是生活延续的一部分。”
亚历克斯坐在听证厅的一侧,端着一杯冷掉的咖啡,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他注意到,尼尔的手指正在缓慢一只看不见的戒指——那是尼尔晚年经常戴着的祖传婚戒,是妻子去世后他唯一不愿摘下的东西。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玛丽时,她穿着蓝色的羊毛裙,在咖啡馆门口挡了我的伞。”尼尔笑了笑,“我说,‘你为什么拦住我?’,她回:‘你打的不是伞,是界限。’”
台下的人群轻轻晃动。一个学家侧耳倾听,嘴唇微张。
“如果我还记得她的笑、她的体温、她点咖啡时总忘记加糖的样子,那我还是那个丈夫吗?”
“我喜欢早上七点起床泡茶,看《旧日波城报》的财经板块,然后骂一句编辑没脑子。中午去楼下老乔开的三明治店,那家伙喜欢在烤盘上偷偷写诗——可惜没人能看懂。”
人群中一名年轻记者悄悄在光屏上记下“老乔”、“羊毛裙”、“财经板块”几个关键词。他惊讶于一个“数据人”竟然拥有如此琐碎而真实的生活细节。
“我在76岁时开始脑衰退,开始忘记路,忘记密码,甚至忘了玛丽葬在哪里。是加百列帮我预约了脑扫描。那时我以为他只是为了让我查查病情。”
尼尔的语气略微颤抖:“我不知道他同意了全息意识备份。后来,当我第一次‘醒来’——作为副本——我看见的,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我那时的第一句话是:‘我还活着?’”
他抬起头,看着会场中央。
“不是所有人都想活下去。不是所有人想以数据的方式存在。但我不怪加百列,他只是怕失去父亲。”
“但我想选择。”
“我想选择存在,选择阅读,选择被爱。哪怕我的身体己不在,我的爱还在。我还记得玛丽临终前的那句话,她说,‘如果你爱我,你就会记得我。’我想说:‘玛丽,我还在记得你。’”
那一刻,厅内沉默无声。
AI观察者启动冗余分析流程,检索这段陈述中是否存在逻辑冲突、情感伪装或嵌套模板,但数据波动极低——这段副本意识,具备接近人类原型的稳定情感机制。
亚历克斯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一个家庭的问题。
副本不是来挑战人类的法律边界,而是想做回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老人。
而这恰恰,是人类最基本的身份渴望。
屏幕最后浮现一段手写文字样式的留言:
“如果我能继续存在,那么我愿用这存在去爱人、记人、等人。”
尼尔的身影渐渐消失。
亚历克斯久久未语。
在那段虚空里,他仿佛看到自己年老的模样——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在数字世界的尽头,仍然努力记住一个名字。
(http://www.kenshuxsw.com/book/bbfdh0-11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