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类定义不再唯一，那‘人’的边界在哪？”
这是亚历克斯在“人类身份与脑机融合合法性听证会”上的开场发言。他站在联邦司法科技委员会的主厅内，目光穿过层层摄像机与首播镜头，对着无数屏幕前的公众与在场的听证官员，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天，注定写进历史。
他的对面，是来自“人本守卫联盟”的代表，也是当前反脑机融合最有影响力的学者——艾琳·德雷教授，一位年过六十的学权威，以其强烈的“人类纯粹性”立场而闻名。
德雷教授站起身，声音沉稳：“‘谁配叫人’，这个问题本身就危险。它试图引导我们接受一个前提：人类定义可以被修改、被扩张、被重新解释。而这，意味着我们将失去对自己的掌控。”
亚历克斯淡然回应：“教授，如果人类的定义永远停留在某一版本，那我们今日在场的很多人——包括女性、残障者、同性恋者——都不该被当作完整的人。历史告诉我们，‘人’的定义，不是静止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是在扩展认知边界，而是在引入外部意识模块！”德雷教授紧盯他，“你己经不是纯粹的自然人了，亚历克斯。你是一个经过深度算法训练的合体，你的情绪、记忆、决策，都部分由系统协助完成。这意味着你己不具备传统意义上‘自由意志’的完整性。”
现场寂静。
“那请问，”亚历克斯顿了顿，“一个在家庭暴力中成长、被创伤影响一生的人，他的行为是否也‘不自由’？一个被贫困压迫、接受劣质教育而走上犯罪之路的人，他们的意志，是完整的吗？”
德雷教授一愣。
“自由意志从未是绝对的。”亚历克斯语气坚定，“如果我们不拒绝被环境塑造的人，为什么拒绝被技术辅助的人？”
听证官员要求暂停辩论，改为专家提问环节。
一位医学专家提出核心问题：“我们不是不接受脑机技术，而是担心：未来是否可能出现一个由‘脑机统合人格’主导的群体，他们具有更强的计算力、预测力、情绪调控能力，从而在法庭、商业、政治领域垄断一切？那样的社会，将变类的社会，还是‘新物种’的社会？”
亚历克斯坦然回答：“关键不在于新能力的出现，而在于制度如何保障权力平等。我们不该因为害怕少数人的进化，就限制全部人的自由。”
德雷教授反击：“可你忽视了一个事实——当人类开始大规模脑机植入，标准会坍塌：出生不再公平，教育不再公平，竞争不再公平！那时，你所谓的‘自由选择’，就会变成‘被迫跟进’。否则，就等于自我淘汰。”
台下沉默，但有人开始点头。
亚历克斯知道，这场听证会，不仅是法理之争，更是心理恐惧与文明信仰的冲突。他微微前倾，语气缓和：“我不主张强制脑机融合。我主张共存与正义。如果技术不可避免地将成为人类延续的一部分，那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排斥它，而是建立规则、捍卫尊严。”
德雷冷笑：“那请你告诉我，一个被强制植入脑机、执行行为控制的重刑犯，他依然配叫‘人’吗？”
亚历克斯沉默片刻，然后平静地回答：“配。他配叫人。因为无论他多么被控制，他仍然是我们社会的一部分。他的罪与被救赎的可能，是我们文明的试金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听证会一度中止。
次日，所有媒体争相报道：“脑机合体者亚历克斯：即使被控制的人也配叫人？”
社交网络上，爆发出激烈讨论：
“他太理想化了。” “如果人类不设边界，那以后连AI都能称‘人’了。” “我不希望我孩子以后必须脑机升级才能在社会立足。”
也有人支持：
“谁能说得清‘人性’是什么？” “我宁愿相信一个逻辑清晰的脑机人，也不信那些口是心非的政客。”
亚历克斯坐在办公室，望着光屏上滚动的评论。
他对玛丽莎说：“我并不指望一次听证会让所有人理解。但这场辩论必须进行下去。否则，我们会陷入比恐惧更可怕的状态——自我放弃。”
玛丽莎点头：“人类的伟大，不在于什么都能控制，而在于敢面对不可控。”
亚历克斯低语：“那我愿做那个提问者，哪怕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他打开一本书，是父亲当年留下的《人权的边界》笔记版。
第一页上写着一行手写字：
“配叫人的，从不是身体，而是意志。”
他默默念出这句话，仿佛听见父亲的声音，在他心中回响。
这夜，亚历克斯梦见自己被困在一面镜子前。
镜中是他的脸，却不断变化。 有时是孩童时的模样，有时是被算法增强后冷静如水的表情，有时是一张陌生的机械面孔。 他问：“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镜中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谁，不是由你选择了什么构造，而是你选择了什么方向。”
他从梦中醒来，天色未亮。 玛丽莎己坐在控制台前。
“我们该走了，”她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专家组内部会议。如果投票失败，脑机法律草案将被冻结三年。”
亚历克斯点头。 他知道，技术不是洪水猛兽，但人的懦弱才是。
每一个时代，都有人被视作“不配叫人”。奴隶、异族、异见者、被感染者、机械融合者……他们被排除在“人”的定义之外。
可历史终将问一句：
“我们，凭什么定义我们之外的人？”
灯光亮起。 亚历克斯对着镜子，平静地穿上那件深色西装。 他对自己低语：
“我是谁，不由别人定义。”
他打开门，走入即将书写未来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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