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浴，用过的都知道，爽极了。
泡了半个时辰，胤禛只觉由内而外舒爽。
宜修抚摸肚子，悠哉地坐在摇椅上，指挥宫人们伺候胤禛洗漱，“这收杨太医和叶太医新研发的方子，说是能身体舒缓，疏通经络、解毒止痒、缓解疲劳。”
胤禛满头大汗，长舒一口气，呼吸渐渐平缓，“不错，他们这些年伺候的很尽心。”
“不尽心不行啊，摊上你这么个主子，稍微泄气，脑袋就得掉地。”
……
这话说的，他有这么凶残？
宜修叹了口气，“叶太医从江南来京城十五年，头发起初郁郁葱葱，现在，辫子细的跟什么似得。”
胤禛恼羞成怒，奈何夫纲不振，只得瞪着眼不发一言。
宜修心绪一下子好起来，胤禛不高兴，她就高兴：逼得她两个儿子互相演戏、算计，看我不羞死你！”
夜风习习，窗外飞花漫天，粉红的花瓣飞入殿内，送来阵阵清香。
宜修眼睛眯了眯，托着肚子起身，鬓边银鎏金花丝点翠凤凰多宝步摇晃动，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脸上笑得亲切温柔：“皇上，弘昭的事儿，你查的怎么样了？弘晖，掺没掺和？”
银鎏金花丝点翠凤凰多宝步摇发簪
胤禛怔住了，他沉默了良久，换上明盘龙纹寝衣，手上转着翡翠珠串，才点了点头：“弘晖知道弘昭的小心思，年前就撞破他想逃出京城，所以举着金尺收拾了他十来天，逼得弘昭不得不来你这儿求饶。”
宜修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失落抚摸肚子，眸心暗沉，“弘晖这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思了。”
胤禛一愣，粗粝的指肚轻轻刮着宜修柔软的腹部，“还没说完呢，急什么？弘晖啊，知晓归知晓，并没有掺和进去。你也知道，弘昭私下练兵半年多，咱们俩尚且不知，何况弘晖？说来也是弘皓这孩子胆子大，弘昭敢吩咐，他就敢做事，又有弘旺、弘昱几个帮衬……什么做不出来？”
宜修莞尔一笑，“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儿子们没互相算计，就好。我啊，就怕他在老爷子跟前待得时间长，染上老爷子亲情浅薄的毛病。”
狼群之中要立狼王，必有血战。胤禛作为上一届狼群血战的胜利者，靠欺瞒、故布迷阵、转移视线，隐去弘晖在此事中的身影是无用的。
早晚胤禛都能想明白，与其让别人挑破，倒不如她来。
她说弘晖心思多，手段狠，胤禛再多猜疑也抵不过心中的逆反。
胤禛面色讪讪，转动翡翠手串的动作加快：
先前是没空思索，现在略一想想，弘晖参没参与，扮演什么角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弘晖是个好大哥，出手果决又宽仁，看着狠，实则处处柔情。
这样的个性，固然过于仁厚了些，但…没有一个帝王会喜欢太过完美的继承人。
有不足，有破绽，有缺陷，才有帝王调教的余地，才能让高高在上的君主放心。
慈不掌兵，弘晖果决将弘昭踢出局，看着狠，实则大仁。
胤禛当然不希望弘晖一骑绝尘、独占鳌头，那不符合君王制衡之道，可他接手的是一个西处漏风、内里糜烂的社稷。
说得再首白一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清社稷风雨飘摇。
老爷子的仁，纵得百官贪腐成风、结党营私，胤禛从来不喜，但弘晖的“大仁”，让胤禛看到了希望。
他要收拾这烂摊子，少不了得罪人，唱的是黑脸，自然需要一个唱红脸的储君，替大清安抚人心、稳住朝局。
弘晖确确实实有这份本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方苞与他说，弘晖虽长于皇阿玛跟前，但对皇阿玛某些做派很不满。
特别是老爷子总是念旧情，重用大臣不杀大臣没什么，还不换大臣骄纵大臣，比如曹寅盘踞江南，织造局都快成曹家私有。
比如老爷子总是对贪腐官员轻拿轻放，半点不顾大清律法，过于讲人情的下场就是朝局糜烂。
对于胤禛改革，弘晖支持，却又不是那么支持——
不改革，如何整顿朝局，弘晖支持胤禛改革的做法。
却不支持胤禛过于强硬的手腕，认为这会伤了君臣情分。
一旦君臣相疑，大清又将掀起更大的惊涛骇浪！
君臣相视，猜疑之色现于颜间。君心忧社稷，臣意在权势，各怀心事，互不信任，社稷如何能安稳？
子不类父，父岂怜之？子若类父，父必疑之。
弘晖这样像一些，又不像，仁厚又不太仁厚，缺点明晃晃摆出来，反而恰到好处。
从本心而言，胤禛偏爱弘昭，可弘昭担不起大清社稷，而弘晖，弘晖能保证他走后，新政不息，社稷安稳。
不是很喜欢又如何？有江山便不该有我，有国便不能有家。
帝王肩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往往需要牺牲个人的利益和情感。
弘晖芝兰当道，胤禛不喜又如何？不愿分权又如何？社稷安定，胜于个人偏好。
宜修不错过胤禛脸上一丝神色的变化，目中隐约闪烁着喜悦的光彩，护甲刺着手心，提醒自己要警惕，喜怒不可形于色：
弘晖这关，算是彻底过了，接下来就等，等出孝，等胤禛推行新政，等君父离世……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果然，胤禛开口了，“弘晖也不小了，他长于皇阿玛跟前，要为皇阿玛守孝，孩子一片孝心，朕不拦着他。”
“守孝二十六个月，他出孝也是加冠（二十岁）之际，你盯着内务府，加冠礼、成婚礼都要操持起来。”
“等他成婚，也就该入朝听政，前两年先让二哥带着他，你觉着如何？”
这话不是询问，没有半点商量的口吻，更像是通知。
帝后，是夫妻，也是君臣。
宜修笑的颓然舒了一口气。
罢了。
这一日早晚要来的。
至亲至疏夫妻，弘晖己然成长，她们二人的夫妻之路自然也走到头了。
“皇上说的是，不过，长幼有序，弘晖成婚前，十一妹妹柔慧和伊得勒的婚事得先办了。”
胤禛笑了笑，抬手理了理宜修的鬓角，拉着宜修在榻上对坐下，“皇子公主的教养、婚事，一切都听你的。”
“是。”言外之意，就是朝政不准她管，后宫不得干政。
哼，这么快就忘了守灵时说的话，变脸真快啊！
“皇上，后宫可以不干政，但你的身体……我是一定要管到底的！”
“……朕，朕一定多多保重。”硬气不过三刻，胤禛骨子里升起一股畏惧，颤巍巍别过脸，
“那还等什么，就寝，早些睡。”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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