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在呻吟,不是那种清脆的崩裂声,而是如同巨兽垂死时从脏腑深处挤压出的沉闷呜咽。
每一次穿山兽的巨足踏下,每一次地动波贴着地面碾来,那道自根基向上撕开的巨大裂缝便如同活物的伤口般抽搐、扩张,喷吐出呛人的石粉与绝望。
数十丈长的墙体以一种缓慢而无可挽回的姿态向外倾斜,每一寸错位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如同死神在锉磨着生者的神经。
城砖簌簌剥落,砸在下方用血肉之躯抵住墙体的人们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鲜血混着尘土,在倾斜的墙面涂抹出刺目的暗红色纹路。
“顶住!后面是家!”兰星的嘶吼己完全变调,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半身浴血,肩膀死死抵住一块凸出、带着棱角的巨石,每一次城墙的震动都让那棱角更深地嵌入他的皮肉。
他身边,士兵、民夫,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少年,面孔因极致的用力而扭曲涨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用肩膀、后背、手臂,甚至头颅,组成一道绝望而悲壮的人墙。
不断有人被震得口鼻喷血,被上方滚落的碎石砸倒,但后面的人立刻嘶吼着填补空缺,用颤抖的、被碎石割裂的手掌抓住任何能抓住的凸起。
脚下的地面如同被煮沸的泥浆,在剧烈的地动波冲击下翻滚、塌陷。
有人一脚踩空,陷进松软的泥坑,旋即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半个身子悬在裂缝边缘,脚下是被毒藤腐蚀得冒着气泡的墨绿泥沼。
城下,冯家的钢铁洪流在短暂的混乱后,再次展现出冰冷的效率。
皮特那弥漫的黄色恶臭烟雾,在术士们急促的咒语和挥舞的骨幡下,被一股股带着腥气的旋风强行驱散。
混乱的毒藤在术士的强行催动与某种血腥刺激下,重新昂起焦黑的藤蔓尖端,粘液分泌得更加汹涌。
再次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沿着尚未完全崩塌的城墙裂缝和同伴的残骸,如同嗅到血腥的蛆群,向上疯狂攀爬、缠绕。
黑云重骑重新列队,冰冷的甲胄缝隙中透出更深的杀意。
沉重的马蹄踏在毒藤铺就的、粘滑而剧毒的“血肉”阶梯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粘滞声响,刀锋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割。
十几头穿山兽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咆哮,硕大的钻头头颅再次开始旋转加速,土黄色的灵光刺眼地凝聚,目标死死锁定在那段摇摇欲坠的城墙根基。
毁灭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海水,漫过城头每一个人的口鼻。
秦浩站在剧烈摇晃的城楼最高处,脚下是无数军民用生命筑起的血肉堤坝,仿佛站在一艘即将沉没巨舰的倾斜桅杆上。
城楼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雨点般坠落。
他胸口的祖龙印记从未如此灼热,那热力并非源于自身灵力。
而是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嵌入神魂,与脚下这片痛苦呻吟的大地产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怮的共鸣。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感知——
星火堡地底那条被强行抽取、己显得疲惫不堪的火属性灵脉,在穿山兽地动波一次次粗暴的蹂躏下,发出无声的哀鸣。
灵脉的脉络在扭曲、断裂,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的血管。
那维系着地脉撼山炮、维系着城墙微弱符文、甚至维系着皮特那些“歪打正着”符箓的能量源头,正走向枯竭与崩坏。
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却在他感知的另一个层面轰鸣。
那是无数微弱却汇聚成河的“人气”!
城墙下,用身体顶住裂墙的士兵民夫在嘶吼,那吼声里是守护家园的决绝。
城墙后方,临时医院里,楚湘灵和她的学徒们急促的指令、伤者压抑的呻吟、止血药粉撒在伤口上的沙沙声,交织着对生命的挽留。
更远处,在相对安全的街区。
那些刚刚接触到《星火诀》的平民,在恐惧中笨拙地尝试引气,气息杂乱微弱,却带着一种初生的、顽强挣扎的生命力。
如同无数细小的萤火虫,在绝望的黑暗中倔强地亮起。
甚至皮特那混乱的工坊里,他那气急败坏的“无量天尊”和某种符纸燃烧失败的爆鸣,都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荒诞生机……
这些声音,这些气息,这些微弱的光芒,并非灵力,却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磅礴的意志洪流,冲击着他神魂深处那层无形却坚韧的壁垒。
守护!开创!生存!
这意志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识海中震荡。
那层隔绝了他通往更高境界的无形壁垒,在这股源自亿万生灵最本源的求生与守护意志的冲击下,终于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裂帛之声!
不再是虚幻的感觉,而是真实存在于神魂层面的崩裂!
嗡——!
一声只有秦浩自己能听见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清越鸣响陡然炸开。
仿佛某种禁锢了亿万年的枷锁被硬生生挣断。
胸口的祖龙印记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金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源自太古洪荒的苍茫厚重。
他体内练气十二层那早己盈满澎湃、却始终无法突破堤坝的灵力,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不是量的积累,而是质的蜕变。
一种全新的、从未被此界认知的力量,如同混沌初开,自他丹田气海最深处喷薄而出。
那力量无形无质,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威严,瞬间冲刷过他西肢百骸的每一条经脉。
经脉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如同干涸的河床涌入甘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拓宽、加固、淬炼。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斥全身,仿佛轻轻一握,便能捏碎山岳。
然而,这蜕变并非毫无代价。
剧烈的、如同将身体寸寸撕裂又重组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液。
但这痛苦只持续了一瞬,便被那新生的、浩瀚的力量所抚平。
他的视野变了。
城下疯狂攀爬的毒藤,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恶心的植物。
其内部流转的、带着阴邪污秽的生命能量轨迹清晰可见。
如同无数条扭曲的墨绿色细流,核心处则是一个个不断搏动的、散发着贪婪与毁灭气息的“节点”。
那些冲锋的黑云重骑,厚重的甲胄如同虚设,他能“看”到他们体内奔涌的气血之力。
以及那气血中被某种秘药强行激发、带着毁灭性透支的暗红色斑点。
穿山兽凝聚的地动波,不再是模糊的冲击,其能量核心的凝聚点、传递的路径,如同清晰的黄色光带,在他感知中纤毫毕现。
更玄妙的是,他感知到了脚下大地的“脉动”。
星火堡地底那条痛苦扭曲的火灵脉,其断裂的脉络、淤塞的节点、以及被毒藤污秽之力侵蚀而黯淡的区域。
如同清晰的脉络图,呈现在他的“心”中。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在更深远的地底,还有更多沉睡或枯竭的支脉,如同星辰般散布。
这并非筑基!
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一条以练气之基,容纳祖龙之血,感应天地众生之气的——全新道途!
练气十三层!
“秦浩!”下方传来兰星带着血沫的嘶吼,以及墙体不堪重负的呻吟,“顶不住了!”
秦浩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白金锋芒,而是流转着一抹深邃的、仿佛能容纳星空的赤金之色,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苍茫威严。
他一步踏出剧烈摇晃的城楼边缘,身形并未坠落,一股无形的、浑厚的力量托住了他,让他如同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他俯视着下方那岌岌可危的裂缝,以及裂缝中用血肉苦苦支撑的军民。
没有言语。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那段倾斜欲倒的巨大墙体,虚虚一按。
“镇!”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的力量,低沉而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嗡——!
一股无形的、厚重如山的磅礴意志,伴随着他体内那新生力量的倾泻,骤然降临在那段摇摇欲坠的城墙之上。
那并非实质的灵力冲击,而是一种源自大地的、带着无上威严的“势”!。
奇迹发生了!
那段如同醉酒巨人般向外倾斜的数十丈城墙,下坠之势猛地一滞。
无数簌簌剥落的碎石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托住,悬停在半空。
那道狰狞扩张的巨大裂缝,如同被强行缝合的伤口,扩张的势头戛然而止。
裂缝边缘那些松动的、即将坠落的巨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回原位。
整段墙体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剧烈摇晃的幅度骤然减小,仿佛被钉在了虚空之中!
“这……”兰星只觉得肩头那如同山岳倾轧般的巨力骤然消失,他踉跄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周围死死抵着墙体的士兵民夫也愣住了,感受着脚下大地似乎停止了翻滚,倾斜的墙体诡异地稳定了下来。
虽然依旧触目惊心地裂开巨口,却不再崩塌。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冯家冲锋的骑兵勒住了缰绳,毒藤攀爬的动作也出现了迟滞,连穿山兽旋转的钻头都似乎慢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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