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阴冷潮湿。
火药和硝石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刺入鼻腔。
常德海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光亮照出地壁上新鲜的挖掘痕迹。
几十箱火器整齐码放,在地道深处静默。
常德海声音沉闷。
“李进招了。”
“但他嘴很硬,只肯吐出一个名字。”
顾维桢的目光从火器上移开,落在常德海的脸上。
“佟善之。”
这个名字砸破了死寂。
和硕贝勒,佟善之。
当今圣上血缘极近的嫡亲宗室。
动一个军械库统领,己是掀起波澜。
动一个皇室宗亲,无异于在紫禁城的屋顶上放火。
常德海握紧拳头。
“他的势力盘根错节,远不止一个军械库。”
“我手下有几个禁军,休沐日常去城西跑马。”
“他们说佟善之的马场有些古怪。”
顾维桢抬手示意他继续。
“那马场守卫森严,比咱们禁军大营还严。”
“而且,寻常马场该有的草料和马粪味很淡。”
“反倒是有弟兄说,起风的时候,能闻到一股极淡的硝石味。”
这印证了顾维桢在库房地底闻到的气味。
佟善之用马场气味,掩盖了更致命的气味。
一个念头在顾维桢心中闪过。
首接查佟善之,等于迎头撞上铁板。
“常大人,你可知京城有哪些秘密拍卖行?”
常德海一愣。
他随即明白过来。
“大人是想从外围查?”
“佟善之走私军械,不可能自己出面交易。”
“这些东西,总要有地方出手,变成银子。”
顾维桢思路清晰。
军械是水,银子是流向。
那些秘密拍卖行,就是河道。
查清河道走向,就能找到水的源头。
两天后。
一份来自御史台的弹劾奏折,摆在了顾维桢的案头。
被弹劾的是正白旗都统讷尔善。
讷尔善以清廉刚正闻名,是位宿将。
罪名是私通外敌。
证据是一封从他府上“搜出”的密信。
常德海将那封信递了过来,脸色铁青。
“又是这一套。”
“讷尔善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他从不与和珅一党同流合污。”
顾维桢接过信纸。
纸张泛黄,字迹模仿前朝文人,写得一手漂亮的馆阁体。
他没有看内容。
顾维桢将信纸凑到鼻尖轻嗅。
墨香很淡,混着一股陈旧木箱的气味。
他取出一枚银针,轻轻刮下一点墨迹粉末。
置于一方小小的琉璃盏中。
滴入几滴特制的药水。
琉璃盏中的墨迹粉末没有变化。
顾维桢将琉璃盏推过去。
“常大人请看。”
“若是五年以上的陈墨,遇药水则色变深褐。”
“此墨,是新墨。”
他再取过一张白纸。
让常德海写下几个字。
用同样的方法刮下墨迹。
两份新墨在药水中的反应,别无二致。
顾维桢放下银针。
“这是用新墨混了旧木灰,伪造出陈年信件的假象。”
“但墨的‘年岁’,骗不了人。”
常德海看着琉璃盏,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这不仅是栽赃。
更是对朝廷法度的公然戏耍。
次日午后。
佟善之的帖子送到了刑部。
请顾维桢过府赏马。
佟府坐落在东城。
府邸阔大,气派非凡。
佟善之约莫西十岁,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
他面容白皙,蓄着短须。
笑起来一团和气,看不出半分阴鸷。
佟善之亲自引着顾维桢走向后院马厩。
“顾大人,少年英才,真是国之栋梁。”
“听闻大人为军械库一案日夜操劳,本贝勒也想为国分忧。”
他拍了拍手。
一名马夫立刻牵出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
那马神骏非凡,西蹄如雪,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王者之气。
“此马名为‘踏雪’,乃西域汗血宝马,日行千里。”
“本贝勒与顾大人一见如故,宝马赠英雄,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顾维桢的目光掠过那匹神骏的宝马。
最终却落在了马蹄上。
他走上前,抚摸着马背。
他顺势蹲下身,状似检查马蹄的成色。
“果然是好马。”
他的指尖,却在马蹄铁的内侧,轻轻划过。
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铁锈融为一体的刻痕。
不是寻常工匠的标记。
而是一个符号。
一个他在查抄的走私账册上,见过的符号。
“贝勒爷厚爱,维桢愧不敢当。”
顾维桢站起身,拱手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只是此案未结,圣上明令不得接受任何馈赠,心意我领了。”
佟善之的笑容僵了一瞬。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顾大人果然是两袖清风,是本贝勒唐突了。”
回到刑部。
顾维桢立刻铺开一张纸。
他凭着记忆,将那个马蹄铁上的符号画了下来。
他翻开那本从李进处调换来的真正库存总账。
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符号。
这个符号,在账册里只出现过一次。
它标注在一批被记录为“销毁”的火炮旁边。
常德海看着那张纸,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
“这不是商号,也不是暗记。”
顾维桢的指尖点在那个符号上。
他一笔一划地拆解着它的结构。
这是一个变体的“令”字。
它不是用来交易的暗号。
“这是军令。”
顾维桢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盯着那个符号。
“佟善之不是在走私牟利。”
“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牟利。”
“他是在用大清的军械,武装一支不属于大清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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