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秋夜,湿冷浸骨。清水寺高悬于音羽山的轮廓在深蓝天幕下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层叠的殿阁飞檐刺破沉沉的夜色。山风穿过古老的枫林,带起一片沙沙的低语,仿佛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香火残留的微呛、草木腐朽的土腥,以及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肃穆与…潜藏的阴翳。
艾莉裹紧了深色的风衣,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山道上锐利如鹰。她手中紧握着青铜罗盘,盘面上水晶指针微微颤动,并非指向寺庙宏伟的本堂,而是死死钉向侧后方那片在夜色中如同泼墨般浓重的枫林。罗盘边缘,那张被符袋严密封印的络新妇照片,隔着布料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冰寒悸动,仿佛在应和着林深处的召唤。
石敢当跟在艾莉身后一步之遥,沉默得像一块山岩。肩上那柄带裂痕的符文巨斧用油布仔细包裹,却依旧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沉重感。他虎目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每一次枫叶的异动都让他肌肉紧绷。斧头沉寂依旧,但那道细微的裂痕下,似乎有某种滚烫的东西在不安地涌动,与这片土地上沉淀的古老气息隐隐对抗。吴涯坠在最后,脸色在稀薄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裹着厚外套,却仍止不住微微颤抖。心口灵魂空洞处,那残余的紫烟如同跗骨之蛆,带来阵阵阴冷的刺痛,而那道冰冷的契约印记则像一块磁石,牵引着他模糊的“视界”,让他看到空气中飘荡的、常人无法察觉的、如同灰色薄纱般的淡淡死气。更让他心惊的是,口袋里的铜钱正持续散发着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热度,“秤砣”印记旁那片枫叶虚影随着靠近枫林而愈发清晰。
短歌·子夜枫魇
古刹悬山夜气凝,罗盘引路枫林深。
残烟蚀骨铜钱烫,血纹缠魂魇语侵。
踏入枫林。月光被茂密的、早己红透却尚未凋零的枫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诡异跳动的光斑。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踩上去悄无声息。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山风似乎都在林外止步。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在这片过于静谧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罗盘的指针剧烈地颤抖着,指向林中深处一棵异常巨大的古枫。那枫树虬枝盘结,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树皮如同干裂的龙鳞,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树冠如华盖,红得发黑的枫叶层层叠叠,透着一股妖异的生命力。
“就是那里…”艾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绷。她左手己扣住数张符箓,右手罗盘的金光在黑暗中如同萤火。
随着靠近,吴涯灵魂的悸动愈发强烈。那残余的紫烟在他心口空洞中兴奋地扭动,仿佛嗅到了同源的气息。他模糊的视界中,那棵巨枫的轮廓在死气的灰纱后,竟隐隐透出一种粘稠的、暗紫色的光晕!光晕的核心,就在树干的底部!
三人停在巨枫数步之外。石敢当上前一步,巨斧横在身前,虎目死死盯着树干。艾莉指尖的金光凝聚,照亮了那片区域。
只见粗砺的深褐色树皮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刻入木质、如同巨大爪痕般的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缠绕,毫无规律,却又隐隐构成一个令人心悸的、残缺的蜘蛛轮廓!纹路深处,似乎有极其粘稠的暗红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来!空气中那股腐朽的甜腻气息,源头就在这里!
“血祭纹…”艾莉倒吸一口冷气,“以生灵之血怨为引,刻入灵木…这是唤醒或滋养邪祟的禁术!和照片上的蜘蛛印记同源!”她瞬间明白了“清水寺…子时…枫…”的含义——子时阴气最盛,正是这血祭纹力量最活跃、与络新妇诅咒共鸣最强的时刻!
就在艾莉话音落下的瞬间!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蚕食桑叶般的细碎声响,毫无征兆地从头顶浓密的枫叶层中传来!
吴涯猛地抬头!他模糊的视界中,那笼罩巨枫的暗紫光晕陡然暴涨!无数条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暗紫色丝线,如同活物般,正从树冠每一片红得发黑的枫叶背面垂落下来!丝线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在破碎的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如同下起了一场致命的紫雨!它们的目标,赫然是站在最前方、气息最为炽烈(斧头裂痕下涌动的力量)的石敢当!
“上面!”吴涯嘶声预警,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小心蛛丝!”艾莉厉喝,指尖金光符箓瞬间甩出!符箓化作数道金色流光,射向垂落的紫丝!
然而,那紫丝速度太快!而且似乎能无视物理与能量的阻隔!金光符箓穿透丝线,如同穿过幻影,只激起微弱的涟漪!紫丝毫无阻碍地继续垂落,瞬间缠上了石敢当的脖颈和手臂!
“呃!”石敢当只觉脖颈一凉,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麻痹感的怨念瞬间顺着皮肤钻入!他强壮的身体猛地一僵!想挥斧,手臂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迟滞!那紫丝看似纤细,却坚韧无比,带着一种侵蚀灵魂的阴毒力量,疯狂地向他体内钻去!他虎目怒睁,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肌肉虬结,试图凭借蛮力挣断!斧身上的裂痕处,那股滚烫的力量再次被激发,暗红微光透出油布,与侵入的紫丝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石敢当!”艾莉大惊,更多符箓出手,却依旧无法有效切断那些诡异的紫丝!它们仿佛介于虚实之间!
吴涯看着石敢当被紫丝缠绕、奋力挣扎的身影,心口残余的紫烟疯狂共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模糊的视界中,那些紫丝的核心,竟是一条条细小的、由痛苦扭曲的人面组成的怨念锁链!而巨枫树干上那些血纹,此刻正如同脉搏般搏动起来,暗红的液体渗出加速!树冠深处,一个巨大、模糊、由无数垂落紫丝构成的蜘蛛轮廓,正在缓缓凝聚成形!那无形的复眼,正冰冷地“注视”着下方!
不能!不能再失去同伴!被当铺标记也好,灵魂空洞也罢!一股源自绝望深处的勇气混合着共情带来的愤怒,猛地冲垮了吴涯的恐惧!
“啊——!”吴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完全出于本能,猛地扑向那棵巨枫!他并非冲向石敢当,而是首接扑向了树干上那搏动得最剧烈、暗红液体渗出的蜘蛛血纹核心!
“吴涯!别碰!”艾莉的警告被淹没在风声和他自己的怒吼中。
吴涯染血的双手(之前咳血未净),狠狠按在了那粘稠、冰冷、充满怨念的血纹之上!
“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寒冰!一股狂暴、阴冷、充满了无尽痛苦与诅咒的怨念洪流,顺着他的双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他心口的灵魂空洞!远比之前那缕紫烟强横百倍!千倍!
“噗!”吴涯狂喷鲜血,身体如遭雷击,瞬间被粘稠的暗红液体和怨念紫光包裹!他双目翻白,灵魂仿佛要被这海啸般的怨念彻底撕碎、吞噬!心口那道冰冷的契约印记在如此庞大的怨念冲击下,竟第一次剧烈地闪烁起来,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透出一种…贪婪的吸力!仿佛在疯狂“称量”这汹涌而来的“价值”!
然而,就在吴涯触碰血纹、承受怨念冲击的刹那!
巨枫树冠深处正在凝聚的庞大蛛影猛地一滞!缠绕石敢当的无数紫丝如同被抽走了力量源泉,瞬间变得黯淡、脆弱!石敢当怒吼一声,浑身肌肉贲张,斧头裂痕处爆发出最后的灼热红芒!
“崩!崩!崩!”
坚韧的紫丝应声而断!石敢当脱困而出,踉跄后退,脖颈和手臂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泛着紫黑色气息的恐怖勒痕!他顾不上剧痛,骇然看向被怨念洪流吞噬的吴涯!
艾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一枚边缘刻满古老鸟居纹路的白色骨符上!
“神篱结界!封!”
骨符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个由无数虚幻鸟居光影构成的巨大结界瞬间降临,将整棵巨枫连同被怨念包裹的吴涯一同笼罩在内!结界之力强行切断了血纹与地脉、与树冠蛛影的联系!树干上搏动的血纹瞬间黯淡下去,渗出的暗红液体凝固!树冠深处那庞大的蛛影发出一声无声的愤怒尖啸,剧烈扭曲了几下,不甘地消散在空气中!
白光结界缓缓消散。巨枫恢复了死寂,只有树干上凝固的暗红血纹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吴涯如同破败的玩偶般从树干上滑落,重重摔在潮湿的泥土上。他浑身浴血(自己的和树上的),皮肤上布满紫黑色的诡异纹路,气若游丝。心口处,那冰冷的契约印记却异常明亮,贪婪地吞吐着残余的怨念紫光,仿佛饱餐一顿的饕餮。口袋里的铜钱滚落在地,那“秤砣”印记旁的枫叶虚影,此刻竟染上了一层粘稠的暗红色!
艾莉和石敢当冲到吴涯身边。
“小子!醒醒!”石敢当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粗粝的手指探向吴涯的脖颈。
就在艾莉准备施救的刹那!
“嗤啦——!”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撕裂了林中的死寂!一道闪烁着纯净月白光芒的符箓,如同疾电般射向昏迷的吴涯心口那明亮的契约印记!符箓上绘制的并非驱邪符文,而是一个极其复杂、带着封印禁锢意味的——五芒星阵!
同时,一个清冷、空灵、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寒泉般在枫林深处响起:
“污秽的外魔!休想玷污神篱之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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