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公府，正堂。
“砰——”
一声清脆的爆响，一对成化年间的青花云龙纹梅瓶，在地上炸开，化作无数碎片。
这是朱元璋在蓝玉北伐大胜后，亲手御赐的珍品，如今却和寻常瓦砾无异。
“酸儒！腐儒！只会躲在背后放冷箭的腌臜货！”
蓝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膛涨成了猪肝色，胸膛剧烈起伏，铜铃般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和怒火。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厅中来回踱步，厚重的军靴踩在名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府中的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影卫传回来的消息，分毫不差。
京城的流言，经过几天的发酵，己经传得有鼻子有眼。
有说他出征在外，睡了元顺帝的妃子；有说他府邸规制，僭越了亲王；更有甚者，说他自比汉初的韩信，早有不臣之心。
“老爷，此事非同小可，您……您是否该进宫向陛下面陈，以明心迹？”管家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劝道。
“面陈个屁！”蓝玉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太师椅，“老子在前线为他朱家流血拼命的时候，这帮狗东西在哪儿？如今仗打完了，就想来摘桃子，卸老子的兵权？门儿都没有！”
他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而眼中凶光一闪。
“传令下去！从今天起，府中戒备加倍！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入宫请罪？那是认输！他蓝玉戎马一生，从没学过这两个字怎么写。
废弃的瓦窑内，火光摇曳。
朱雄英听完秦风的汇报，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系统面板上，关于蓝玉性格的分析——“刚愎自用，骄横跋扈”，正在闪闪发光。
他用一根烧黑的木棍，拨弄着眼前的篝火，溅起点点火星。
“意料之中。像蓝玉这样的猛将，你越是给他压力，他就越是会选择最强硬的方式反弹。他以为这是在彰显自己的无畏，殊不知，这正一步步将他推入我皇爷爷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抬起头，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眸里，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流言只是开胃菜，是松土。现在土己经松了，该下真正的猛药了。”
“一颗能让他彻底陷入被动，让他和我皇爷爷之间的那道裂痕，再也无法弥补的猛药。”
一个比散布流言更加大胆，也更加恶毒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地呈现出来。
夜，更深了。
朱雄英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他独自一人坐在石桌前。
桌上，一盏油灯，一方砚台，一支上好的狼毫，以及一张从系统商城兑换的、与凉国公府专用信笺一模一样的纸。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系统提供的，蓝玉平日里批阅军务的字迹样本。
那是一种大开大合，充满沙场金戈之气的字体，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再次睁眼时，朱雄英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他提起笔，手腕沉稳，下笔果决。
一个个与蓝玉笔迹别无二致的字，跃然纸上。
这封信的内容，他反复推敲了无数遍。
言辞极其模棱两可，充满了引人遐想的空间。
“北庭旧友来信，言及漠北风雪又起，‘猎鹰’躁动，望能践行旧约，共谋大事……”
信中没有提北元，只说北庭。
没有提兵马，只说“猎鹰”。
没有提谋反，只说“共谋大事”。
这可以被解释为商讨战俘交换，也可以被解释为暗通款曲，勾结外敌。
在一个信任你的人看来，这或许只是寻常信函。
但在一个本就对你充满猜忌的帝王眼中，这每一个字，都是诛心的利刃！
写完最后一个字，朱雄英轻轻吹干墨迹，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蓝玉，我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希望你喜欢。
次日，通政司门前。
一名姓李的言官正准备上轿，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仆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慌不择路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没长眼的东西！”李言官的随从立刻上前呵斥。
那家仆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告罪，趁着众人不注意，一封信笺从他破烂的袖口滑落，掉在了地上。
家仆惊惶地看了一眼，仿佛那是催命符，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言官本待发作，可当他看到那信封上“凉国公府”的火漆印时，动作停住了。
他与蓝玉素有宿怨，曾因弹劾其家奴不法，反被蓝玉当朝羞辱。
他捡起信，拆开一看，顿时面色大变，眼中先是惊疑，随即被狂喜所取代。
这简首是上天赐予他的复仇利器！
谨身殿。
朱元璋正翻阅着一份关于漕运的奏报，眉头紧锁。
李言官手捧着那封“密信”，跪在大殿中央，声泪俱下地呈了上去。
“陛下！臣……臣无意中拾获此信，事关国本，不敢隐瞒！”
朱元璋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起初并未在意。
又是这些文官攻讦武将的破事。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看到那熟悉的笔迹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字，他太熟悉了！
这是蓝玉的字！
他一把抓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北庭旧友……”
“猎鹰躁动……”
“共谋大事……”
这些模糊的字眼，与前几日那些“功高震主，恐有不臣之心”的流言，在他脑中瞬间串联了起来！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一股恐怖的、令人窒息的杀气，从龙椅之上弥漫开来。
“好……好一个国之栋梁！”
朱元璋怒极反笑，他将那封信狠狠拍在御案上，发出的巨响，让整个大殿都为之震颤。
他最恨的是什么？
背叛！
尤其是来自他最信任的功臣的背叛！
他可以容忍蓝玉的骄横，可以容忍他的跋扈，但他绝不能容忍他与外敌勾结，觊觎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
“传旨！”
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风。
“召凉国公蓝玉，即刻进宫！”
“朕，要当面问问他，这‘大事’，到底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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