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黑衣人从黑暗中现身,又在黑暗中领命。
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鬼蝠。
他是毛骧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专门用来割开那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喉咙。
“苏瑾,苏州人氏。”
毛骧的声音在密道里回响,带着一股压抑的狠戾。
“咱要他的一切。
他家祖坟在哪,三岁时尿过几次炕,来京城的路上吃过几碗面,跟谁说过话,每一个细节,咱都要。”
“去吧。”
鬼蝠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三支锦衣卫的精锐小队,伪装成各色人等,如三道无形的影子,顺着苏瑾来京的路线,逆流而上。
第一队,首扑苏州府吴县。
他们没有惊动当地官府,而是扮作寻亲的富商,在苏家所在的巷子里住了下来。
钱,是最好的敲门砖。
几锭雪花银撒下去,巷子里的三姑六婆,立刻变得热情无比。
“哦,你们找苏家啊。”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子,嗑着瓜子,唾沫横飞。
“那家人可惜了。
男的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手艺好,话不多。
他婆娘更是个贤惠人,去年冬天还送了我家一块腊肉呢。”
另一名小队的成员,则去了吴县的县衙。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通过内线,首接接触到了掌管户籍黄册的库吏。
半夜,在酒窖里。
库吏醉醺醺地,捧出了一本陈旧的黄册。
册页泛黄,散发着一股霉味。
在那一页,清清楚楚地写着:苏有德,户主,木匠。
妻,陈氏。
子,瑾。
出生年月,家庭住址,丝毫不差。
字迹是陈年的墨,纸张的年份也对得上。
查验黄册的校尉,甚至用舌尖尝了尝那墨迹,一股陈腐的苦涩,绝非新仿。
第三名成员,去了负责去年水患赈灾的衙门。
他找到了一份遇难者的名录。
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他看见了“苏有德”和“陈氏”。
旁边还有当时的里正画的押,以及官府发放抚恤银两的记录。
所有的证据,都完美地形成了一个闭环。
苏瑾,就是一个出身清白,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可怜书生。
第二队人马,则在追查苏瑾从苏州到应天府的一路行踪。
这是一项更艰难的任务。
可鬼蝠手下的人,有的是耐心和法子。
他们拿着苏瑾的画像,一个镇子一个镇子地问,一个驿站一个驿站地查。
在距离京城三百里外的一个小镇。
一个车马行的老板,盯着画像看了半天,一拍大腿。
“有印象!有印象!”
“大概是两个月前,这后生搭过我的车。
穷得很,连住店的钱都拿不出来,晚上就睡在我的马厩里。”
老板吐了口唾沫。
“我还给了他半张饼子呢。
看他一个读书人,怪可怜的。”
另一处,一个路边茶寮的伙计,也认出了画像。
“这秀才我记得。
在我这儿喝过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了半个下午,看样子是累坏了。”
所有的证词,都指向一个方向:苏瑾,是一个穷困潦倒,历经艰辛才来到京城的读书人。
第三队人,则在应天府里,深挖苏瑾抵达后的每一个脚印。
他住过的最便宜的客栈,被褥上还有跳蚤。
他去过的每一家书铺,只看不买。
他在秦淮河畔的诗会上一鸣惊人之前,就是一个最底层的,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落魄文人。
一份份密报,通过最机密的渠道,雪片般飞回了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毛骧坐在他的签押房里,看着这些回报。
一开始,他很平静。
他相信,只要是人,就一定有破绽。
当第一份关于苏州祖籍的密报送来时,他只是冷笑。
伪造得不错。
当第二份关于沿途行踪的密报送来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准备工作,做得未免也太周全了。
当第三份关于应天府内生活的密报,也放在他面前时,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太干净了。
苏瑾的履历,干净得就像一张被雨水冲刷了无数遍的白纸。
每一个细节,都天衣无缝。
每一个证人,都言之凿凿。
他派出去的三支精锐,是他最得力的鹰犬,他们掘地三尺,非但没有挖出狐狸的尾巴,反而挖出了一块证明狐狸是只兔子的铁证。
这怎么可能?
一个在底层挣扎的穷书生,哪来的见识写出《论藩王之弊与固本之策》?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落魄文人,哪来的心机和手段,在东宫搅动风云,还敢把手伸到他锦衣卫的碗里?
这不合情理。
这根本就说不通!
除非……
一个让毛骧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除非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才更可怕。
这意味着,苏瑾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凡人。
他是一个怪物。
一个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又能完美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的怪物。
毛骧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了后脑。
他第一次,对自己要猎杀的目标,产生了一种无法掌控的恐惧。
他拿起一份密报,凑到烛火前,看着那上面记录的证词。
“……那后生啊,人瘦,但眼睛亮得很,不像个倒霉蛋,倒像……倒像天上的星星。”
这是那个车马行老板的原话。
毛骧的手,抖了一下。
他猛地将密报全部丢进火盆里。
火焰升腾,将那些白纸黑字,吞噬成一缕缕黑色的灰烬。
查,是查不出东西了。
这个苏瑾,就像一个没有影子的鬼。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最首接,最野蛮的法子。
他再次走到那面墙壁前,用手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鬼蝠的身影,再次出现。
“主人。”
“不用再查了。”
毛骧的声音,比刚才更加阴冷。
“首接动手吧。”
“咱不管他是人是鬼,只要他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看着鬼蝠。
“记住,务必要做成一场意外。
失足落水,酒后暴毙,或者……走在路上,被惊马撞死。”
“咱不想看到任何刀剑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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