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只是李景隆的皮肉之伤。”
朱雄英将张武搜集来的卷宗,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要的,是让他自己跳出来,把脖子伸到刀口下面。”
张武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先生的意思是?”
“一个被饿狼盯上的猎物,会怎么做?”
朱雄英端起一杯温茶。
“他会先清理掉自己身边,那些他认为有威胁,或者不顺从的同类,以求自保。”
他将一张纸条推到张武面前。
“汝南侯,为人刚正,在军中资历老,素来看不惯李景隆这等纨绔子弟的做派。蓝玉案后,淮西集团内部人心惶惶,李景long急于立威,最想拔掉的眼中钉,就是汝南侯这样的老骨头。”
“把这些证据,泄露一点给李景隆的对头,再让他‘不经意’地听到一些,汝南侯在私下场合对他颇有微词的流言。”
朱雄英的语气不带波澜。
“然后,我们等着看戏就好。”
张武接过纸条,上面的名字和信息,让他心头一凛。
他明白了。
先生根本不是要首接扳倒李景隆。
他是要用李景隆这根搅屎棍,去搅浑整个淮西勋贵集团的池子。
“属下明白!”
张武将纸条贴身收好,躬身退下,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
曹国公府,灯火通明。
名贵的波斯地毯上,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千户。
李景隆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狮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是说,最近京营里有人在暗中查我?”
“是……是的国公爷。”
那千户战战兢兢地回答。
“有人在打听……打听咱们克扣军械,还有……还有上次倒卖军马的事。虽然查的人很隐秘,但风声己经传出来了。还有人说,汝南侯府上,最近有锦衣卫的人出入……”
“放屁!”
李景隆猛地将玉狮子砸在地上,玉器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汝南侯那个老匹夫!我父亲在世时,他就倚老卖老!现在还敢在背后给我下绊子!”
他胸口剧烈起伏。
他最近正觉得处处不顺,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现在,他觉得他找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了。
一定是汝南侯!
这个老家伙,自恃功高,肯定想借机把自己拉下马,好让他的人上位!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夹杂着心虚的恐惧,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先下手为强!
“来人!”
李景隆对着门外大吼。
“备笔墨!老子要参他一本!我倒要看看,是他汝南侯的骨头硬,还是我李家的名头响!”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扭曲的脸上慢慢成型。
汝南侯府,与曹国公府的奢华相比,显得朴素甚至有些寒酸。
老侯爷汝南侯,正提着一桶水,亲自给院子里的那几株芭蕉浇水。
这是他戎马一生后,唯一的爱好。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汝南侯眉头一皱,放下了水桶。
“何事惊慌?”
“曹国公……曹国公在都察院上了折子,参……参您一本!”
管家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
“他……他说您治下不严,导致城南军备库失窃了三百张角弓,五千支狼牙箭!还说……还说您与守库的官员勾结,中饱私囊!”
“混账!”
汝南-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把抓住了管家的衣领,声若洪钟。
“他李景隆血口喷人!老夫一生清白,何时做过这等龌龊事!”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让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浑身发抖。
他当然知道这是栽赃。
城南军备库的主官,正是李景隆的亲信。
这分明是李景隆做好了套,就等自己往里钻!
可他又能如何?
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儿子,圣眷正浓。
他一介老臣,人微言轻,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老侯爷松开管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戎马一生,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没想到,到老了,却要被一个小辈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污蔑。
一口气没上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次日,奉天殿。
文武百官刚刚站定,李景隆便一步跨出,手持象牙笏板,高声奏道。
“臣,曹国公李景隆,有本启奏!弹劾汝南侯玩忽职守,监守自盗,致使国家军备大量流失,其心可诛!”
他的声音在金殿上回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队列中那位须发花白的老将身上。
汝南侯气得浑身发抖,同样一步跨出,指着李景隆的鼻子大骂。
“李景隆!你这无耻小人!含血喷人!”
“我何时监守自盗?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
李景隆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
“这是城南军备库的盘库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上月入库角弓一千,出库五百,本应结余五百。可如今库中只剩两百张!那三百张角弓去了哪里?汝南侯,你身为京营节制,难道不该给陛下,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吗?”
“你……”
汝南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账册肯定是伪造的。
就在此时,永平侯站了出来,阴阳怪气地开口。
“汝南侯,曹国公所言,皆是白纸黑字。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可也不能拿国之军备当儿戏啊。”
永平侯一开口,他身后几个向来与李景隆交好的勋贵,也纷纷附和。
“是啊,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严查!”
“汝南侯爷,您还是解释一下吧。”
另一边,几个与汝南侯交好的老将,也忍不住了。
定远侯怒喝道。
“一派胡言!汝南侯的为人,我等最清楚不过!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谁敢栽赃堂堂侯爵?我看是有些人做贼心虚吧!”
一时间,整个朝堂,乱了。
淮西勋贵集团,泾渭分明地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以李景隆为首,年轻气盛,咄咄逼人。
一派以汝南侯为首,老成持重,据理力争。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攻讦,揭短谩骂,将无数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都翻了出来。
庄严肃穆的金銮殿,瞬间变得如同街头菜市一般嘈杂。
御史言官们目瞪口呆,文臣们则纷纷低下头,嘴角却藏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龙椅之上。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制止。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看着这群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骄兵悍将,如同斗鸡一样,斗得面红耳赤,斯文扫地。
这很好。
一头喂得太饱,团结一致的猛虎,会威胁到主人的安全。
但一群互相撕咬,内斗不休的饿狼,只会摇尾乞怜,乞求主人的垂青。
他等。
等到下方所有人都吵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声音渐渐平息下去。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够了。”
两个字,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此事,听着确实蹊跷。”
朱元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传朕旨意,将此案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
“退朝。”
说完,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后殿。
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李景隆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而汝南侯,则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一场由朱雄英点燃的内斗之火,在皇帝的默许下,熊熊燃烧起来。
淮西集团那坚固的堡垒上,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再也无法愈合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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