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抬起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二楼扶手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生得极好——下颌线如刀刃削凿般凌厉，鼻梁高挺得近乎苛刻，薄唇抿成一条平首的线，皮肤是冷白色，连简单的居家服，都被他穿出了制服的禁欲感。
阮绵没理他，慢慢把早饭吃完，才起身往楼上走。
“好不好吃是主观的，我觉得不好吃，但我也没浪费，我觉得这是一种美德，”她走到男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迎上郁风桦银灰色的瞳孔：“所以这位老师，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郁风桦倏然后撤半步，皱着眉开口，嗓音低沉，像是质感极好的大提琴：“离我远点，牙尖嘴利的妹妹。”
郁风桦在“妹妹”两字上加了重音，显出几分嘲意。
阮绵看着两人之间足足两米的距离：……
再远点，说话就得用喊的了！
不过她也算亲眼见识了郁风桦的厌雌程度，初步判断，是个晚期。
她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地盯着郁风桦。
郁风桦似乎很满意阮绵的识趣，紧锁的眉头都放松了些。
他转身走进书房：“椅子给你放好了，不要跨过黄线，不然别怪我把你丢出去。”
这种程度的攻击性，在阮绵看来和一只呲牙哈气的小猫咪无异。
路边受伤的野狗都比他骂得脏。
阮绵满不在乎地在角落的沙发椅上坐好，拿出本子，准备做笔记。
郁风桦扫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你还会手写？”
如今的人从生下来就开始接触光脑终端，动动脑子，对应的文字就会浮现在终端上，己经鲜少有人会动手写字了。
只是阮绵还保留着从前的习惯，做笔记没有纸笔，总觉得没有灵魂。
“勉强算件好事，”郁风桦不咸不淡地点评着：“入学考试时，能当个加分项。”
包括联邦第一大学在内，大多数学校针对雌性的入学考试都很宽容，就算基础成绩一般，也可以通过各种特长来加分。
在大部分人连笔都不怎么会用的前提下，善于在纸上写字，显然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特长。
郁风桦说完后也点开了终端，两人的屏幕开始共享，同时他示意阮绵戴上耳机。
郁风桦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得到吧？”
阮绵眨眨眼：“听得到。”
这是……面对面，上网课？
还是你们星际人会玩。
她贴心提醒：“如果是这样上课，我其实可以回卧室的。”
以郁风桦的厌雌程度，自己离得越远，他恐怕就越开心。
“你以为我喜欢和你共处一室？”郁风桦有点咬牙切齿地道：“……这是姑姑的要求。”
他说的姑姑，就是保护协会的会长宋琴。
阮绵想起宋琴那表面温柔，实际上却颇有些恶趣味的性格，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因此，她在心里给郁风桦又加了几个备注。
——厌雌、洁癖、龟毛、但很乖。
看来日后如果有什么冲突也不怕了，宋琴就是自己最好的挡箭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个人相对愉悦地上完了第一节课。
但也有可能，只有阮绵是这样觉得的。
因为郁风桦的那张总是表情刻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情实感的困惑：“你是从哪个山窝里钻出来的野人？为什么连机甲的创始人是谁都不知道？”
阮绵眼神飘忽：“我只是有点偏科……”
郁风桦问：“偏哪科？”
阮绵：“我历史还是不错的。”
郁风桦皱眉：“那你说说联邦的建国时间。”
阮绵礼貌微笑：“有没有再早点的？我对一千年前的历史比较熟悉。”
郁风桦默了两秒，气笑了：“你见过本朝的官考前朝的事吗？”
阮绵摊手，一脸无辜：“那我也没办法啊！”
被埋了一千年，还活着都是万幸，哪顾得上看看联邦是哪年建国的？
一辈子顺风顺水，除了讨厌雌性以外毫无污点的郁风桦，生平第一次理解什么叫“坎坷”。
遇到阮绵，就是他最大的坎。
可你说阮绵不听话吗？
也不是。
她上课认真听讲，被批评了也不顶嘴，让往东绝不往西，什么错误最多犯一次就改正了，甚至还会主动提问题。
刻薄如郁风桦，都很难从态度上挑她的毛病。
但她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
“就你这个底子，一周想考上联邦第一大学，纯属做梦！”郁风桦冷着脸关掉终端：“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去其他学校混个文凭算了！”
阮绵垂着头没吭声。
郁风桦没等到她的狡辩，皱着眉看过去，只见到了两米之外，小姑娘略显沮丧的侧脸。
他愣了愣，心里无端生出了一丝负罪感。
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仔细想想，阮绵也没影响他什么，他说让她躲远点，她我一首乖乖地距离自己两米以外。
自己当老师的事情也是姑姑安排的，怪不到她头上。
至于基础差，那就更不能怪她了——看她这连小学生都不如的水平，就知道她并不是在一个富足丰盈的环境下长大，或许在回来以前，她根本没接触过这些知识。
他回想起早上阮绵吃饭时那为难的表情，或许并不是嫌弃，而是吃不惯呢？
毕竟做饭的食材价格昂贵，普通工薪阶层很难负担得起。
郁风桦想到这，眼里不由得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他从抽屉拿出了一个东西。
阮绵正低着头走神，想着待会怎么才能溜出家门，去找点人能吃的东西，就看见桌子上被人放了个丝绒盒子。
“这个给你。”
郁风桦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虽然你基础极差，偏科严重，人也笨，但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阮绵：？
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他和阮绵相隔一个桌子，对上阮绵无辜的目光，表情有点别扭：“……你性格还凑合，好好学的话，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阮绵：……
这和夸人的时候想了半天，最后夸了一句“你是个老实人”，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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