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暗流之下:虚实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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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暗流之下:虚实难辨

 

冰冷刺骨的井水,混着未化的雪块,从水桶里倾倒进巨大的木盆。云婳的双手刚一浸入水中,那刺骨的寒意就如同千万根钢针猛地扎进骨髓,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指尖瞬间失去了知觉。她咬着牙,拿起沉重的木槌,用力砸向一件散发着浓重汗臭的粗布外衫。

“咚!咚!咚!” 沉闷的捶打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每一次举起木槌,都牵扯着昨夜因金簪对峙而紧绷酸痛的肩臂肌肉。冰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袖,沉重地贴在手臂上,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手指在冷水和粗糙布料的摩擦下,迅速变得通红、,继而麻木僵硬,关节像是生锈的铁器,每一次弯曲都带来迟钝的疼痛。指甲边缘裂开了细小的口子,浸在脏水里,隐隐作痛。

汗水混合着溅起的冰冷脏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她抬起胳膊,用同样湿冷沉重的衣袖胡乱擦去,视野短暂模糊。旁边传来婆子们肆无忌惮的嗤笑:

“瞧瞧,细皮嫩肉的,这才几下就受不了了?”

“商户家的小姐?哼,到了这儿,连咱们这些粗使婆子都不如!”

“就是,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世子爷那样子,怕是连她长什么样都懒得瞧一眼!”

“活该!谁让她命贱,摊上这么个差事……”

云婳充耳不闻。她只是低着头,更加用力地捶打着手中的衣物,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寒冷和疼痛都砸进这肮脏的布料里。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甚至因为手指的僵硬而显得力不从心,落在那些婆子眼中,更是坐实了“娇气无用”的评价。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捶打,每一次揉搓,她的耳朵都在全力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

婆子们压低声音的闲聊,偶尔抱怨几句府里最近的份例又迟发了,米粮似乎不如从前精细,管事娘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细碎的抱怨,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她无声地串联起来。

午膳时分,她被允许去下人聚集的偏院领一份饭食。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糙米粥,上面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旁边放着半个又冷又硬的杂面窝头。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油腥和粗粮的气息。

她端着碗,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周围是嗡嗡的议论声和咀嚼吞咽的嘈杂。她没有动那冰冷的食物,只是低着头,像是累极了在休息,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着周围的一切。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背对着她,正和另一个小管事低声交谈。声音压得很低,却因激动而微微拔高。

“……库房那边又催了!二夫人那边支取银子支得厉害,老夫人寿辰要办的排场又大,光是采买锦缎一项……”

“这月的份例银子怕是要拖了!庄子上送来的租子比往年少了三成不止!再这么下去,年底给各府的年礼都要……”

“嘘!小声点!让上头听见……听说二老爷前阵子在外面包的那个戏班子……”

云婳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陶碗边缘。府库空虚,庄租锐减,排场开支不减反增,二房挥霍无度……这些零碎的信息碎片,在她脑海中迅速拼凑,勾勒出侯府这尊庞然大物内部,那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财政根基。一股冰冷的明悟滑过心头——她那十六口沉重的嫁妆箱,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无异于饿狼环伺中一块流油的肥肉!周氏那日贪婪的嘴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傍晚,拖着几乎冻僵麻木的身体,云婳抱着最后一批勉强拧干的沉重湿衣,步履蹒跚地走向后院的晾晒场。她的手指己经红肿不堪,裂开的口子渗着血丝,每一次用力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手臂酸沉得仿佛灌了铅。就在她艰难地踮起脚,试图将一件沉重的外袍挂上高处的竹竿时,脚下湿滑的青苔让她一个趔趄!

“啊!” 一声短促的低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怀中抱着的湿衣也脱手飞出!

预想中摔在冰冷石板上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突兀地、稳稳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瞬间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却也捏得她腕骨生疼。云婳惊魂未定地抬头——

暮色西合,最后一点天光勾勒出一个颀长却异常瘦削的身影。他披着一件厚重的、几乎将整个人都裹住的玄色貂裘大氅,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大氅的皮毛领子簇拥着他苍白的脸颊,更显得那下颌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刻般锋利,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感。

是萧灼!他竟然离开了那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拔步床!

云婳的心跳骤然失序!昨夜帐幔后那双冰冷锐利、洞穿一切的眼睛瞬间浮现在脑海!那金簪抵喉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腕!

然而,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冰冷得像一块寒铁,纹丝不动。

萧灼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挣扎,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的存在。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惊惶失措的脸上停留哪怕一瞬。他那双深陷在苍白眼窝里的眸子,冰冷、漠然,如同两口结了冰的枯井,越过她的头顶,毫无波澜地投向前方——那里,张嬷嬷正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步履匆匆地从回廊转角处走来。

他的视线,只定格在那碗浓黑、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汁上。仿佛他出现在此,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这碗维系他“生命”的药。

云婳的挣扎停止了。她清晰地感受到那攥着自己手腕的指尖,冰冷得毫无人气,却蕴含着一种与其枯槁外表截然不符的、磐石般的稳定力量。这力量无声地宣告着: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油尽灯枯,不堪一击。昨夜那惊鸿一瞥的锐利和此刻这冰冷的禁锢,都在无声地撕扯着“病秧子”的假象。

张嬷嬷走近了,看到眼前这一幕,尤其是萧灼竟站在冰冷潮湿的室外,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世子爷!您怎么出来了!这……这天寒地冻的!” 她声音都变了调,端着药碗的手抖得厉害,看向云婳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怒和怨毒,仿佛她是带来灾祸的源头。

萧灼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极其漠然地松开了攥着云婳手腕的手。那只枯瘦苍白的手缩回厚重的貂裘里,仿佛从未伸出过。他甚至没有再看云婳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一件不小心碰到的、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张嬷嬷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动作僵硬而迟缓,如同生锈的傀儡。随即,便任由张嬷嬷如临大敌般小心搀扶着他枯瘦的手臂,一步一步,缓慢地、无声地朝着静安居的方向挪去。那沉重的貂裘拖曳在潮湿的石板上,留下两道模糊的水痕,很快又被冰冷的暮色吞噬。

自始至终,他没有给云婳一个眼神,一句言语。那份视若无睹的漠然,比最刻毒的辱骂更甚百倍,如同冰冷的雪水,从云婳被捏得生疼的手腕,一首浇灌到她的心底深处。

云婳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腕上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那清晰的、带着指痕的红印,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她看着那玄色貂裘裹挟的瘦削背影消失在静安居幽暗的门洞内,如同幽灵回归坟墓。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寒意刺骨。她缓缓弯下腰,拾起散落一地的湿冷衣物。那冰冷沉重的布料触碰到她红肿裂开的手指,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地将衣物一件件重新抱起。

心,却沉得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铅块。

这座金碧辉煌的侯府,比那十六口淋着冷雨的朱漆箱子,更像一座巨大而华丽的坟墓。暗处不知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在窥伺,而她名义上的夫君,那个苍白冷漠、视她如无物的“病秧子”,本身就是这坟墓里最令人胆寒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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