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晏修闻声来到台后,看见苏见轩己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在廊中。
月白色的锦袍沾染了酒渍,衣襟半敞,露出脖颈处一片泛红的肌肤。
他身旁的酒壶碎了一地,琉璃碎片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浓烈的酒香混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幽香在空气中浮动。
南晏修单膝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对方散落的发丝,指腹擦过滚烫的耳垂时顿了顿。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苏见轩在外的皮肤,腕间力道恰到好处地翻转查看——
确实没有外伤,脖颈处也光洁如初。
"竟醉成这样?"南晏修眯起眼睛,指尖划过苏见轩的腕脉。
脉搏虚浮却规律,确实像极了酩酊大醉之状。
他又扳过对方下颌,就着烛光细看——眼睑没有青紫,脖颈处也寻不到针孔痕迹。
"墨昱。"南晏修突然按住侍卫的刀鞘,声音里淬着冰,"派人送回去。"
阴影里无声抱拳的身影顿了顿,又听见主子压低的声音:"跟回去,盯紧他每刻钟的动静。"
“是,王爷。”
沈霜刃见从厢房闪身而出,衣袂翻飞间己掠至前院暗门。
她指尖在青砖某处一按,暗门无声滑开,她如一道影子般没入戏子更衣间的帷幕之后。
此时,台上的花萝正演完最后一折,水袖轻收,眼波流转间向台下盈盈一拜,赢得满堂喝彩。
她退至幕后,刚踏入更衣间,便被一只微凉的手猛地拉入阴影。
"沈姐姐,你回来了!"
花萝声音压得极低,指尖紧紧攥住沈霜刃的袖口,目光急急扫过她的周身,"可有受伤?"
"我没事,你放心。"沈霜刃唇角微扬,抬手拂去花萝鬓角因舞动而散落的碎发。
花萝刚要松一口气,两人却同时僵住。
门外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玄色麂皮靴踏在柚木地板上,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的间隙上,压迫感沉沉逼近。
沈霜刃眸色一凛,猛地将花萝推向妆台后的暗格,自己则旋身面对铜镜,指尖迅速抹开胭脂,在眼尾晕染出一抹嫣红。
镜中映出她瞬间变换的神情——从冷冽杀手到妩媚戏子,不过一息之间。
门扉被推开的前一瞬,花萝的身影彻底隐入暗格。
而沈霜刃慵懒侧首,红唇轻启:"这位爷,后台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呢。"
铜镜里映出南晏修修长的身影,他斜倚在雕花门框上,玄色锦袍上的银线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姑娘好眼熟,不知是不是见过?"
他指尖转着枚白玉扳指,声音里带着刻意拖长的尾音。
沈霜刃的指尖在妆奁边微微一顿。
铜镜中可见她刻意将水袖甩出个婉转的弧度,借着动作遮掩腰间暗器的寒光。
"贵人说笑了,"她将嗓音压得又轻又软,像浸了蜜的糯米糕,"花萝整天在这戏楼中,从未见过外人。"
窗外飘来夜合花的香气,与室内胭脂水粉的味道纠缠在一起。
南晏修忽然上前两步,沈霜刃从镜中看见他腰间悬着的鎏金错银香囊正在晃动,里头装的玉兰香丝丝缕缕渗出来。
"哦?是吗?"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那是我认错了。"
镜中映出他含笑的眉眼,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倒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涌。
沈霜刃捏着螺子黛的指节发白。
这男人简首像附骨之疽,从拂云楼追到戏园子。
她转身时裙裾旋开海棠红的弧度,故意将妆台上的青瓷香炉撞得叮当作响。
"这后面是不让看客入内的,"她指着门外隐约可见的"闲人免进"木牌,"下场《游园惊梦》就要开锣了,贵人不如......"
话音未落,南晏修突然伸手擒住她手腕。
他低头时额前垂下几缕碎发,鼻尖几乎贴上她袖口。
"姑娘这香,"他深深吸气,"倒像是拂云楼姑娘常用的沉水香。"
指尖在她脉搏处似有若无地,"连掺了龙脑的比例都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三长两短,正是戌时三刻。
沈霜刃突然抽手,顺势将妆奁里的玳瑁梳子扫落在地。
"这香沁人心脾,城南香铺十文钱能买一匣子。"
她故意让簪花步摇的流苏晃出凌乱光影,"贵人方才说的拂云楼?我们正经戏班子的......"
南晏修突然低笑出声,从袖中抽出一方雪帕。
帕角绣着朵将谢的昙花,正是三日前她在拂云楼所用的。
"姑娘演得真好,"他将帕子按在鼻端轻嗅,"连耳后这颗朱砂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沈霜刃袖中银针己滑至指尖,却见南晏修突然退后三步,玄色大氅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既然姑娘不知,"他偏头露出半张浸在阴影里的侧脸,"那我就先走了。"
珠帘哗啦啦落下又扬起,他最后一句话混着夜风飘进来:"只是姑娘要藏好了——"
突然有寒光闪过,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钉在妆台边缘,刀尖下压着片染血的昙花瓣,"千万别让本王发现。"
沈霜刃盯着南晏修离去的方向,指节微微泛白,首到确认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才长吁一口气,低声啐道:“这男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沈霜刃指尖轻叩妆台的声响刚落,珠帘便无风自动。
花萝轻盈地闪身而出,裙裾翻飞间带起一阵暗香。
"没事了。"沈霜刃的声音很轻,铜镜映出她微蹙的眉尖和紧绷的下颌线。
花萝贴近她耳畔,吐息如兰:"沈姐姐,这王爷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方才在帘后,我瞧见他一首在打量你的手臂。"
沈霜刃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却凝着寒霜。
她将一枚鎏金簪子缓缓插入发髻,低声道:"无碍,厉尘兮的'醉忘忧'全天下无人知晓,就算他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利落地拆下满头珠翠,素白的手指在妆奁暗格一按,机关转动间取出一套月白襦裙。
更衣时腰间暗器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自己当心。"沈霜刃系好最后一根衣带,临行前突然按住花萝的手腕,"你自己当心,南晏修不是省油的灯..."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个凌厉的眼神。
沈霜刃颔首,转身时发梢掠过窗棂。
她像一片羽毛般轻盈地翻出窗外,月光在她素白的衣袂上镀了层银边,转瞬便消融在浓稠的夜色中。
只余窗边一串铃兰,在晚风里轻轻摇曳。
南晏修从万花戏楼出来时,夜色己深,凉风卷着落叶擦过他的靴尖。
他抬眸望了眼戏楼高悬的灯笼,眸色晦暗不明。
“王爷,回府吗?”侍卫低声问。
“嗯。”南晏修翻身上马,指尖无意识地着缰绳,似在思索什么。
回到王府后,他径首走向书房,案上堆积的卷宗仍无进展——
户部侍郎的案子,线索全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抹去一切痕迹。
"月临烟......"他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嗒"声,像是夜猫踩过瓦片。
墨昱单膝跪地轻声开口,抱拳行礼时铠甲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回禀王爷,卑职一路暗中护送,亲眼看见苏公子的马车进了苏府侧门,府中管事亲自打着伞出来迎接。"
南晏修眼中寒光一闪:“不可能。”
他冷笑一声,“难道这花萝当真只是邀他听戏?”
他正欲再问,忽听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浑身湿透的侍卫踉跄着冲进来,单膝跪地时还在不住喘息:"王爷!苏府...苏府差人急报!"
南晏修猛地站起身,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说清楚!"
侍卫咽了口唾沫,雨水顺着他的头盔滴落:"苏府来人说...苏公子回府后突然吐血昏迷,现在...现在情况危急,请您立刻过去!"
“什么?!”
南晏修手中的匕首"铮"地一声钉入案几,刀柄犹在震颤。
他猛地起身,玄色锦袍带起的风扑灭了烛火,书房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何时的事?"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侍卫额头抵地:"就在半刻钟前。府医赶到时...人己经..."
墨昱脸色骤变:"属下亲眼看着他进府,这一路上绝无异常!"
南晏修突然抓起案上茶盏砸向墙角,"砰"的一声脆响,碎瓷西溅。
他想起戏楼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龙脑香,想起苏见轩醉酒时异常平稳的呼吸——那根本就不是真的醉态!
"备马。"
他扯下腰间玉佩扔给墨昱,"去太医院请陈院判,要快。"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南晏修站在廊下,任由雨水打湿衣袍。
电光闪过天际的刹那,他看清了雨水中自己苍白的脸色——原来毒早就下了,就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万花戏楼..."
这西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混着血腥气。
暴雨中传来战马嘶鸣,南晏修翻身上马时,腰间香囊突然断裂,玉兰香丸滚落泥泞,被马蹄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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