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陈太太不仅对商业机密和危险感知敏锐,
对一杯水的分量……也把握得不太稳。”
陈颈生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主卧里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像一根羽毛,带着点奇异的、近乎平静的揶揄,轻轻搔刮在江雪滚烫的神经末梢。
江雪的脸颊瞬间红得如同火烧!窘迫、尴尬、还有一丝被看穿的慌乱,让她恨不得立刻钻进被子里消失!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只是想接水!是他……是他那一下不经意的抬手……
“我……我不是……”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紧,试图解释,却在对上陈颈生那双深不见底、依旧平静无波的黑眸时,所有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解释只会显得更笨拙,更欲盖弥彰。
她狼狈地低下头,看着薄被上那片迅速扩大的、冰凉的深色水渍,湿冷的布料紧贴着腿上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不适。她下意识地想掀开被子,又顾忌着手背上的点滴针头,动作僵在半空,显得更加无措。
陈颈生没有再说话。
他深潭般的目光在她窘迫得通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浓得化不开的审视之下,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沉淀了下去。他缓缓转动轮椅,移向床头柜的方向,重新拿起那个保温水壶。
这一次,他没有再倒水。
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刻意的“迟滞”感,将水壶放回了原位。仿佛刚才那场意外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轮椅无声地滑开,离开了床边,停在了靠近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旁。
那里放着一摞林默之前送来的、等待他批阅的厚厚文件。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翻开,目光落在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上。
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专注,仿佛瞬间切换到了工作状态,将刚才的尴尬彻底隔绝。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江雪僵坐在湿冷的被子里,浑身不自在。腿上冰凉的湿意提醒着刚才的窘迫,脸颊的滚烫热度也久久不散。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窗边沙发上的男人。
他侧对着她,垂眸看着文件,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而冰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姿态,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委屈和释然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样也好。至少……他不再用那种洞穿一切、令人窒息的审视目光盯着她了。
那杯水,那场意外,似乎被他用这种无声的漠然轻轻揭过。
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了一丝。
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上来。
身体深处叫嚣着需要休息。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避开那片湿冷的水渍,尽量不牵扯到手背的针头,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滑躺下去,将身体蜷缩进干燥柔软的薄被里。
眼睛闭上,世界陷入一片模糊的黑暗。
但窗边那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纸张翻动声,却像一种奇异的背景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安心的规律感,竟奇异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意识在疲惫和药物的作用下,终于开始沉沉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江雪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似乎睡了一觉。
窗外的光线似乎偏移了一些。
她缓缓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
视线下意识地投向窗边。
陈颈生依旧坐在那里,轮椅停在沙发旁。
他微微低着头,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看得很专注。
午后的阳光透过防弹玻璃,在他深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他搭在文件边缘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偶尔无意识地在纸页上轻轻敲击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叩响。
江雪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根敲击的手指,心里某个角落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的腿……伪装残疾,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会不会真的不舒服?
肌肉会不会僵硬酸痛?尤其是膝盖……她记得自己昏迷前,还曾笨拙地给他按过……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按摩……
也许……是个机会?一个笨拙的、但也许能稍微拉近一点距离的机会?
至少……能让他看到她的“价值”。
哪怕只是一点点照顾的价值?
可是……怎么开口?
经历了钢笔抵喉、水杯滑落……
她还有勇气再去“碰”他吗?
就在江雪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时,
窗边的陈颈生似乎看完了手中的文件。
他将文件合上,放在旁边那一摞己经批阅过的文件上。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那种属于“长期病患”的迟滞感,转动轮椅,移向沙发另一侧稍矮一些的边几。那上面似乎放着他常用的一本厚重的硬壳书。
轮椅在边几旁停下。
陈颈生伸出手,探向边几上那本硬壳书。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刻意的“费力”感,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够得有些勉强。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书脊时——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深潭般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落在了边几下方、沙发靠背与边几腿之间形成的一个不起眼的、光线昏暗的狭窄空隙里。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地躺着一本薄薄的、封面素雅的册子。
不是他的书。
陈颈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微微用力,身体似乎想前倾一些,去够那本册子。但“残疾”限制让他这个动作显得格外“艰难”,指尖离那本册子还有一小段距离。
他停了下来,深潭般的目光扫过那本册子素雅的封面,又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随意一瞥般,扫向了床上似乎还在“沉睡”的江雪。
江雪在他动作顿住、目光投向沙发角落的瞬间,心脏就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那本册子……是她昏迷前偷偷藏在那里的!
是张妈帮她从书房找来的几本关于神经损伤康复和物理按摩的专业书籍之一!
她怕放在床头柜太显眼,才塞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竟然被他发现了!
完了!
他会不会以为她又有什么图谋?
会不会再次怀疑她?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死死闭着眼睛,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身体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只能装作还在沉睡。被子下的手,却紧张地攥成了拳。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江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在她“沉睡”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疑云。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得窒息时,窗边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陈颈生那只伸出去、够不到册子的手,极其缓慢地收了回来,随意地搭回了轮椅扶手。他没有再尝试去拿那本册子,也没有再看向江雪。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拿起了边几上那本属于他的厚重硬壳书,翻开了书页。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规律感。
江雪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因为这重新响起的翻书声,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冷汗己经悄悄浸湿了后背的睡衣。
他没拿。
他没追问。
他……放过了?
巨大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席卷了她。
她依旧闭着眼,维持着“沉睡”的姿态,但身体深处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太难了。
靠近他,证明自己,每一步都像是在布满荆棘的悬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窗边,翻书的声音持续着。
陈颈生垂眸看着书页,目光似乎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但他深潭般的眼底,却并没有焦距。那本被遗落在沙发角落阴影里的、封面素雅的薄册子,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神经损伤后肌肉功能恢复与物理疗法》
《膝关节复健手法图解》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几个标题关键词,像带着温度的针,极其轻微地刺入了他冰封的思绪。
他搭在书页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床上那抹看似沉睡、实则心潮起伏的身影之间,无声流淌的、更加微妙难言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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