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的冬天,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广袤的河北平原上,一支沉默的黑色洪流正滚滚向前。正是王翦、杨端和统帅的二十万大秦锐士!
军阵森严,纪律如铁。最令人心悸的,是这支大军装备的划时代变革。
前锋部队,五千名精挑细选、身着重甲的“陷阵锐士”昂首挺立。他们身上的甲胄不再是传统的厚重皮甲或青铜札甲,而是由天工院匠作流水法打造出的全新“镶铁皮复合甲”!内层是坚韧的多层熟牛皮,要害部位(胸、背、肩)则铆嵌着经过冷锻硬化处理的弧形铁甲片。重量减轻,防护力却倍增,在冬日微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们手持的也不再是青铜戈矛,而是更长的、寒光闪闪的铸铁长戟,利于结阵突刺。
而真正让天地为之色变的,是军阵中段那如同移动森林般的庞然大物——秦弩方阵!
上万名弩兵排成紧密的横列,手中端着的,正是天工院流水线上源源不断产出的制式强弩!这些弩臂以韧性极佳的桑木为芯,缠绕浸油牛筋,再以鱼胶粘合硬木片加固,弓力远超六国旧弩。最核心的悬刀(扳机)、钩心(弩机核心)等部件,全部采用标准化铸件,严丝合缝,保证了击发的可靠性与威力。
“装填!”传令兵嘶吼。 弩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机械。脚踏弩臂前端的绳环,腰背发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强劲的弩弦被轻松拉开,扣入望山(瞄准具)下的钩牙。一支支长达三尺、三棱铸铁箭镞的弩箭被放入箭槽。
“风!” “风!” “风!”
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号子声在军阵中此起彼伏,这是秦军进攻的信号!肃杀之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对面邯郸城头的守军喘不过气。他们惊恐地看着那片沉默的黑色森林缓缓前压,致命的弩箭如同毒蛇般昂起了头颅,指向巍峨却脆弱的邯郸城墙。
邯郸城头,临时接替防务的赵葱、颜聚脸色惨白。李牧被擒押解回邯郸下狱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北疆精锐军心涣散,根本来不及调回。城中守军多是临时征召的郡兵和新兵,面对城外那支装备精良、杀气冲天的秦军,未战先怯。
“稳住!放箭!礌石滚木准备!”赵葱嘶声力竭地吼叫,试图提振士气。
然而,己经晚了。
秦军阵中,令旗挥下! “放!” “嘣嘣嘣嘣嘣——!!!” 万弩齐发!那声音不再是零星的弓弦响动,而是如同夏日里最狂暴的霹雳在耳边炸响!连成一片,震耳欲聋!霎时间,天空仿佛暗了下来!数以万计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被飓风卷起的黑色铁雨,铺天盖地,倾泻向邯郸城头!
“举盾!快举盾!”城头守将亡魂皆冒。 守军慌忙举起盾牌,缩在垛口之后。然而,这并非普通的箭雨!
“噗噗噗噗!”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和木料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秦军的制式三棱重箭,在标准化强弩的驱动下,动能惊人!普通的木盾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包着牛皮的盾牌也无法完全抵挡,箭镞穿透皮革,深深扎入盾牌后的血肉之躯!城垛上碎石飞溅,来不及躲避的守军被密集的箭矢钉死在原地,惨叫声此起彼伏。箭雨覆盖之下,城头守军的反击被瞬间压制,伤亡惨重!
“云车!冲车!上!”王翦冷峻的命令穿透箭矢的呼啸。
秦军阵后,数十架结构复杂、由大量标准构件组装而成的巨大攻城器械被推了上来。有高耸入云、可供数十名甲士攀爬的“云梯车”,其顶端设有可放下的折叠吊桥(“飞桥”);有以巨木为架、前端悬挂着包裹铁皮沉重撞木的“冲车”;更有需要数百人推动、覆盖着厚厚生牛皮、如同移动堡垒般的“临冲吕公车”!
这些庞然大物在“陷阵锐士”和弩箭的掩护下,如同史前巨兽,坚定地碾过被箭雨蹂躏过的战场,冲向城墙。每一架器械的部件都严丝合缝,组装迅速,显示出天工院流水线生产和标准化带来的可怕效率。
“拦住它们!倒火油!砸!”赵葱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
守军冒着被弩箭射成刺猬的危险,探出身,将滚烫的火油倾泻而下,点燃的柴捆、巨大的礌石被奋力推下。然而,秦军的攻城器械防护极佳。覆盖的生牛皮隔绝了大部分火焰,坚固的木架结构承受住了礌石的撞击。冲车内的力士喊着号子,沉重的撞木在机械滑轨的牵引下,一次次猛烈地撞击着邯郸那曾被认为坚不可摧的城门!
“轰!轰!轰!”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邯郸守军的心上,也砸在城内每一个赵国贵族和平民的心上。城门在哀鸣,门栓在呻吟,巨大的裂缝蔓延开来。
终于!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混合着木料碎裂的刺耳噪音!邯郸厚重的西城门,在冲车不知疲倦的撞击下,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朽木,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冲天而起!
“城门破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在秦军阵中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 “大秦锐士!随我杀进邯郸!擒拿赵王!”杨端和身先士卒,拔出佩剑,跃马当先! “杀!!!” 黑色的洪流爆发出震天的怒吼!镶铁皮复合甲闪烁着寒光,长戟如林,踏着倒塌的城门碎片,如同决堤的黑色狂潮,汹涌澎湃地冲入了这座曾经阻挡了强秦数十年的赵国都城!邯郸城,破了!
……
数日后,嬴政的车驾抵达了尚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邯郸城下。他没有立刻入城,而是在城外高地上设下行辕。
王翦、杨端和等将领甲胄染血,前来复命。他们身后,是被严密看管、面如死灰的赵王迁、以及郭开等赵国重臣。郭开此刻早己没了往日的倨傲,在地,抖如筛糠。
“启禀大王,邯郸己克,赵王迁及一干大臣尽数在此。负隅顽抗者,如赵葱、颜聚,己伏诛。城中秩序,正在恢复。”王翦声音洪亮。
嬴政的目光扫过俘虏,在郭开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冰冷如刀,让郭开瞬间如坠冰窟。但他并未发作,只是淡淡点头:“将士们辛苦了。传寡人旨意:赵国宗室,迁往咸阳,妥善安置,勿加折辱。赵地官吏,凡愿归顺大秦,勤勉王事者,量才录用,尤擅冶铁、营造、农事者,优先擢升。”
此言一出,不仅赵国降臣愕然抬头,连王翦等秦将也微微侧目。不杀宗室?还任用赵吏?这与以往破国必屠戮宗室、尽迁其民的惯例截然不同。
嬴政继续道:“赵国降卒,精选其骁勇忠厚者,编入‘新锐营’,与秦卒同操练,同饷俸,立军功者,同赏!余者,发给路费、农具、种子,遣归乡里,令其务农,官府予以登记,不得歧视。”
“大王仁慈!天恩浩荡!”一些心思活络的赵国降臣立刻反应过来,涕泪横流地叩首。
“至于你,郭开,”嬴政的目光终于落在这个谗臣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卖主求荣,构陷忠良,祸乱赵国,其罪当诛。拖下去,腰斩弃市,夷三族。其家财,尽数充公,纳入国库。”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郭开及其家族的末日。
“不!大王饶命!饶命啊!臣有功!臣助大王除掉了李牧啊!”郭开杀猪般的嚎叫被甲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声音迅速消失在风中。赵王迁看着郭开的下场,浑身,彻底昏死过去。
嬴政不再理会,他策马缓缓前行,来到行辕旁一处临时搭建的营帐前。帐内,烛火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榻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形销骨立的老者——正是被构陷下狱、饱受折磨的前赵国柱石,李牧。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曾经令匈奴闻风丧胆的雄姿早己不在,只剩下一个油尽灯枯的残躯。
随行的太医令低声禀报:“大王,李牧将军身负多处刑伤,内腑受损,心脉枯竭,又兼郁结于心,恐……恐就在这一两日了。”
嬴政沉默地走到榻前,看着这位曾让大秦无比头痛的名将。历史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李牧没有死在战场,却倒在了自己人的构陷之下。他伸出手,轻轻拿起放在李牧枕边的那柄断剑——正是当日李牧在军营中掷于地上的佩剑,剑身己被人从中折断。
“李牧……”嬴政的声音低沉,“寡人知你忠义,亦知你之冤屈。赵国负你,非寡人负你。安心去吧,你的家人,寡人保他们一世平安。”
似乎听到了话语,李牧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渗入花白的鬓角。那紧握断剑的手指,终于,缓缓地松开了。这位支撑起赵国北疆天空的名将,带着无尽的悲愤与遗憾,溘然长逝。
嬴政握着那半截冰冷的断剑,久久伫立。帐外,是刚刚被征服的赵国土地;帐内,是一代将星的陨落。他低声对身旁的墨家巨子腹?吩咐:“将此断剑带回咸阳天工院。以百炼精钢重铸之,不要铸成兵刃,铸成……一具犁铧。”
腹?微微一怔,随即躬身:“臣,遵旨。”
嬴政最后看了一眼李牧安详却带着无尽悲苦的遗容,转身走出营帐。寒风卷起他的玄色大氅,猎猎作响。他望向西方,楚地、燕地、齐地……六合八荒的版图在他心中清晰展开。邯郸的陷落,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终结,更是宣告了一个属于大秦、属于钢铁与秩序的新时代,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碾过旧世界的骸骨,隆隆向前。而手中这断剑即将化成的犁铧,正是这个新时代最冷酷也最深刻的注脚——战争终将结束,而征服后的耕耘与统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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