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您，脱脱大人。”
哈麻笑够了，继续嘲讽道：“您完了！彻底完了！陛下己经下旨，将您贬为庶人，永不赦免！您这辈子，就准备烂在云南那瘴气之地吧。”
“哦不，”他的话风突然一转，脸上笑容更加渗人，“我这边是没打算让您到云南的。”
他伸手指了指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人，都是我为您准备的同行的人。”
脱脱依旧沉默。
哈麻见状，更加得意。
他知道，言语的羞辱，对脱脱这样的人物来说，比肉体的折磨更让他难受。
“您不是自诩忠臣良将吗？您不是一心要匡扶大元，剿灭反贼吗？”
“结果呢？濠州城打下来了吗？朱元璋那反贼抓到了吗？”
“你自以为的尽心尽力，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像条狗一样被赶出京城！您说，您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您当初要是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得下我们这些人，大家一起发财，一起享乐，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非要装什么清高，做什么能臣！结果呢？被您瞧不起的奸佞小人踩在脚下，滋味如何啊， 大忠臣？”
脱脱的身体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正视哈麻。
“哈麻，”脱脱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真是枉为人形。”
“你说什么？！”哈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祸国殃民，谗言媚上，倾轧忠良，构陷同僚。”
脱脱的声音因激动变得有些嘶哑：
“似你这般寡廉鲜耻、只知私利之徒，便是国之蟊贼，朝之巨蠹！大元江山，正是因为有了你这样的奸佞小人，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还有脸在此狺狺狂吠？！”
“住口！你给我住口！”
哈麻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懂什么？！你这个迂腐的老顽固，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忠君爱国？那都是骗傻子的鬼话！”
“你继续叫吧。”
脱脱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叫得越大声，越证明你内心的空虚和恐惧。”
“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重新得势？就能安枕无忧？”
“哈麻，你错了。似你这般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
“够了！”
哈麻猛地打断脱脱，他似乎被脱脱那种平静的眼神刺痛了，他无法忍受失败者眼中流露出的怜悯。
“我才不在乎什么大元！什么江山！我只在乎我自己！只在乎我的权势，我的富贵！谁挡我的路，我就要谁死！你脱脱是第一个，下一个……哼哼！”
“可怜……可悲……”
脱脱闭上了眼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待到天下倾覆，你这点蝇营狗苟的私利，又能剩下几分？”
“哈哈哈哈！脱脱啊脱脱，你真是愚蠢得可笑！这破巢早该塌了！”
“我告诉你，就算天塌下来，我哈麻也能找到垫背的，也能踩着别人的尸骨爬上去，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哈麻笑声一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两根烟嘴处镶嵌着细微金丝的香烟。
“喏，丞相大人，”哈麻将盒子伸到囚车前，“这可是好东西，是那个朱元璋的人送给我的，据说是海外奇珍，吸上一口，能让人心情舒畅，而且这两根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您看，我待您不薄吧？临死前，还能让您享受一下这人间极乐。”
脱脱没说话，只是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呵，不识抬举的老东西！”
哈麻见状，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得意。
他取出一根镶金丝的香烟，熟练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哈麻仿佛又找回了昔日权倾朝野、呼风唤雨的感觉。
他眯着眼睛，又接连吸了几口，首到那特制的香烟燃尽了小半，这才意犹未尽地将烟蒂随手丢在地上，脸上陶醉的表情迅速被狞恶所取代。
复仇的让他迫不及待。
他狞笑着，伸手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老东西，安心上路吧。”
哈麻微笑着，举起弯刀，隔着木栏，对准了囚车中脱脱的心口，就要狠狠刺下——
就在这时——
哈麻脸上的表情猛地凝固了！
他的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
哈麻只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呼吸变得无比困难，心脏如同被巨锤猛击，剧痛传遍全身！
“呃……呃啊……”
哈麻张大了嘴，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气音。
他手中的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囚车旁，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开始涌出白色的泡沫，两只眼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哈麻的身体便猛地僵首，然后像一截朽木般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他脸上那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连同那未完成的刺杀动作，永远地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周围的黑衣杀手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查看。
囚车中的脱脱转过头来。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哈麻，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平静。
也是，朱元璋那种叛贼，在利用完哈麻这种人后，怎么会还让他有活路呢。
他沉默地注视了哈麻的尸体片刻，然后，目光落在了哈麻掉落在地的那把弯刀上。
脱脱将手缓缓伸出囚车的空隙，拾起来了那把弯刀。
刀柄冰冷，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一眼脚下这片埋葬了他无数雄心壮志和最终希望的土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或许，哈麻说得对，这破巢，早就该塌了。而他脱脱，也该随着这个王朝，一同落幕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举起弯刀，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噗嗤。
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沾满灰尘的囚衣。
脱脱眼前的视野晃了晃，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曾经为之奋斗，最终却背弃了他的世界，然后缓缓地、无声地倒在了囚车冰冷的底板上。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血腥气，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这位元朝最后的能臣，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自此，星落长淮，元廷柱折。
那个试图力挽狂澜，延续帝国命运的身影，终究还是倒在了最深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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