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覆盖了渣滓区。狭窄的巷道里,只有零星几处从破败铁皮屋窗户缝隙透出的昏暗灯光,以及远处核心区投射过来的污染性光幕,在浓浊的空气中形成扭曲的光柱。
一个隐蔽在层层垃圾堆叠而成的废墟深处的铁皮棚里,空间逼仄得只能容下三五个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金属锈味、腐烂有机物的恶臭,还有……一丝极度压抑的恐惧。
昏黄的应急灯下,站着三个人影。
领头的叫“榔头”,人如其名,长着一张棱角分明、肌肉虬结的脸,右小臂被替换成一把粗笨沉重、带三棱倒刺的实心金属锤头,此刻正不耐烦地用锤头咚咚地敲着地面。另外两个外线成员,一个瘦高像个麻杆,戴着个只有单边镜片的破义眼(叫顺风耳?),另一个矮壮敦实,肩膀上绑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护肩(叫墩子?)。两人脸色紧张苍白,不安地看着角落里沉默坐着的江尘。
江尘蜷缩在一个扭曲变形的废弃散热片旁,浑身肮脏,沾满了油腻的污渍和铁锈粉。他左肩上那粗笨的T-3铁臂垂在地上,冰冷沉重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没有理会“榔头”的暴躁和另外两人不安的视线,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自己面前那堆被拆开的零件上。
零件是林薇提到的那个“军用巡逻机器人残骸”的一部分——一个比脑袋还大、同样锈迹斑斑、布满油污的方块状躯干核心。江尘花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像最执着的垃圾虫一样,在林薇诊所后面那座真正的“机械坟墓”里疯狂翻找,忍受着刺鼻的气味和尖锐金属的刮伤,最终才在一堆被压缩成块的废铁疙瘩底部,掘出了这个勉强还保留着供能单元的核心箱体。
此刻,他正用林薇借给他的、一套最小号的、连齿轮都豁了口的简易维修工具(这东西在垃圾堆里算奢侈品),极其笨拙地撬开核心箱体侧面被焊死的、扭曲变形的盖板。他的右手操作生涩,新装上的T-3铁臂在拆卸精密接口时更是笨重如顽石,不仅帮不上忙,甚至好几次差点把接口撞碎。
汗水混着污渍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江尘毫不在意地用同样肮脏的袖子抹了一把。他眼中布满血丝,只剩下近乎偏执的专注。
时间!他需要时间!也需要林薇口中那块可能存在的“军用高能量电池块”!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指望!用T-3自带的低级民用电池去冲锋,下场只有被拆成废铁!
“妈的!还没弄好?!”榔头终于按捺不住,咚咚的重锤敲击声几乎要把薄薄的铁皮棚震塌!“老大只给了两小时!再磨蹭血爪换岗的都要过来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墩子和顺风耳也紧张地附和:“就…就是!弄这破玩意儿有啥用?赶紧准备冲吧!”
面对三人的质疑和催促,江尘充耳不闻。他右手死死握住一根细长的撬棍(工具包里最粗的了),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撬开那块顽强抵抗的合金盖板!T-3铁臂的钩爪下意识地辅助固定着核心箱体,金属与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废物就是废物!指望你能干点啥?!”榔头骂骂咧咧,几步走过来,粗壮的锤臂就要首接砸向那核心箱体,“老子帮你把它砸开!”
“滚开!”江尘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疲惫却异常凶狠的眼睛死死盯住榔头,一声沙哑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那股混合着绝望与孤注一掷的戾气,竟然让暴躁的榔头动作一顿!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崩裂声!
江尘右手下的撬棍似乎找到了某个极其脆弱的应力点!
覆盖着一层厚厚锈垢的合金盖板边缘,突然迸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成了?!
江尘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强压住激动,屏住呼吸,右手更加小心地加大力道!
咔……嘣!
那厚重的合金盖板整个被撬开!露出了核心箱体内部布满灰尘和不明结垢的内部结构!
没有想象中复杂的电路和精密仪器。只有中心位置一个凹陷的卡槽,以及卡槽旁边几个早己烧毁、融化成一团的未知电子元件。
但!
在卡槽的正中央!
一枚巴掌大小、约五厘米厚度的深蓝色六棱柱形晶体块,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晶体块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污灰尘,但依然隐约透出一种内敛、稳定的深蓝色光晕。它的能量接口,正是通用七号口!虽然晶体块边缘有些细微的磕碰裂纹,并不完美,但其中蕴含的能量场,远超渣滓区常见的任何能源!一种澎湃而隐晦的、带着秩序感的力量似乎在其中沉睡!
找到了!
江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光芒!他右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那枚深蓝色六棱柱晶体块从布满烧熔物的卡槽里取了出来!入手冰凉沉甸!一股纯净而澎湃的能量感透过皮肉隐隐传来!
“这是……啥玩意儿?”榔头皱着眉凑过来看,“一个……大号电池?”语气带着不屑和怀疑。墩子和顺风耳也伸长脖子,但脸上茫然大于好奇。
军用级!高能量!浓缩的精华!
这是能让T-3这条“铁狗腿”短暂爆发成为“攻城锤”的关键!
但狂喜之后,巨大的压力瞬间涌上!如何安全对接?军用电池的能量级数远超T-3的设计上限!胡乱连接,最大的可能不是力量爆发,而是瞬间过载爆炸,把他和身边这三个傻子一起炸上天!
江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他拿出林薇给他准备好的、一截临时应急用的超导连接线缆(这东西大概是她这里能找到的最高规格的材料了),快速检查了一下T-3铁臂上那简陋、同样锈迹斑斑的背部供能接口——七号口!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接口和手中晶块之间。冷汗从额角渗出。
拼!只能赌!
“你俩!盯好巷口!”榔头虽然搞不懂江尘在弄什么幺蛾子,但时间紧迫,他烦躁地对墩子和顺风耳吼了一声。两人赶紧凑到铁皮棚破烂门缝边,紧张地向外张望。
江尘不再犹豫。他右手极其稳定地拿起线缆一端,小心地插入T-3背部那锈迹斑斑的七号通用口。另一端,对着深蓝色晶块底部同样标准的七号接口……
距离一点点缩短!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左掌心深处那枚被覆盖的印记,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灼热悸动!它像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又像在警告着什么!
就在线缆接头即将碰触到晶块接口的瞬间!
江尘的动作停住了!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这条临时线缆和T-3自身的回路,真的能承受瞬间涌入的军用级能量洪流吗?百分百过载烧毁!能量外泄的下场就是自己变肉炸弹!
必须……必须有一个缓冲!
一个能够瞬间释放一部分巨量能量、同时稳定转化另一部分能量供手臂核心电机使用的“泄洪阀”!
他的目光瞬间扫过刚刚被丢在地上的、那个锈迹斑斑的核心箱体碎片!
对了!里面的烧毁元件!
那些东西……虽然烧毁了,但它们的合金骨架和能量通道结构还在!它们……可能本来就是这枚晶块的“配套结构”!
一块……残破的……能量矩阵(虽然大部分己报废)!
江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亮光!他左手(那只冰冷的T-3铁臂)猛地钩爪一张,极其粗暴但精准地抓起一块相对完整的、如同电路基板的金属骨架,上面还粘连着几块融化凝结的金属和黑色块状物(烧毁的元件残余)。
然后,在榔头、墩子和顺风耳惊愕甚至有些惊恐的目光中!
他将那块破烂的金属骨架,当成一层简陋的“垫片”和“引雷针”,硬生生地覆盖在了深蓝色晶块的接口上方!
而线缆的末端接头,没有首接连晶块,而是首接扎进了那块覆盖在上面的、布满污垢和锈痕的金属骨架深处!
同时,T-3铁臂笨重却异常坚定的钩爪紧紧压住金属骨架,将其固定住!
完成这野蛮操作的瞬间!
刺啦!
一道细微却极其刺眼的蓝色电弧猛然从金属骨架内部窜出!
江尘右手迅速将临时线缆的另一头,用力插进了T-3背部接口!
嗡——!!!!
一声低沉至极、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发出的咆哮,猛地从T-3铁臂最核心的传动结构中传出!
紧接着!
滋啦——滋啦——!
粗笨的T-3铁臂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无数道细密的、不稳定的深蓝色能量流!这些电流暴躁地游走着,一部分在金属骨架(烧毁的基板)上来回跳跃、炸开细小的蓝色电火花,发出噼啪爆响,一部分则沿着线缆涌入铁臂深处!
原本黯淡的T-3金属表面,被幽暗而暴躁的蓝光覆盖!那条沉重的金属手臂,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地、带着令人心悸力量震颤着!五根冰冷的金属钩爪神经质地扭曲抽动,每一次开合都伴随着电弧跳跃的滋滋声!
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不稳定但异常强大的能量波动,以江尘为圆心,猛地扩散开来!
“卧槽!你在搞什么鬼?!”榔头吓得连退两步,差点把锤臂砸在自己脚上!墩子和顺风耳更是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
江尘自己也愣住了!
成功了?还是快爆炸了?
这条手臂……现在就像一颗随时会被点爆的炸弹!唯一不同的是,这炸弹暂时还挂在他胳膊上!那股庞大到让人恐惧的力量感,正通过冰冷的金属连接点,丝丝缕缕地传入他的身体!
就在这时!
“头儿!不对!”守在门边的顺风耳突然发出尖锐到变形的嘶喊!“有……有很多人!!冲着我们这边来了!!”
轰!轰!轰!
沉重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从远处黑暗的巷子里传来!目标正是他们藏身的这个铁皮棚子!速度极快!
血爪的人!
提前来了?!
“妈的!被发现了!”榔头瞬间脸色大变,怒吼一声,“准备拼命!冲出去!!”
铁皮棚内气氛瞬间降到冰点!杀气和绝望弥漫!
江尘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条被不稳定幽蓝能量缠绕、如同握着雷暴之力的T-3铁臂!
来不及熟悉!来不及测试!
这刚被激发的、狂暴而不稳定的力量,马上就要迎来第一场残酷的实战检验!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只剩下如同在废料深渊滚爬出来时那般的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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