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清晨,是被卷宗翻动和脚步声惊醒的。
陆昭瘫在书案后,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感觉灵魂己经有一半飘出了天灵盖。
抄卷宗到后半夜,以至于她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的,感觉手里的毛笔有千斤重。
“陆明!精神点!”赵大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又在门口毫无预警地炸响,“宋大人发话了!今日要亲自抽查你昨日誊录的卷宗!王寺正己经往这边来了!”
陆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她手忙脚乱地想用袖子去擦桌上那滩疑似口水的可疑水渍,结果越擦越糊,成功把“刘二狗与王麻子争抢瘸腿老母鸡案”变成了“刘二狗与王麻子争抢一团抽象墨点案”。
完了。工伤没要到,渎职处分怕是板上钉钉了。陆昭心如死灰,额头“咚”地一声磕在冰冷的桌面上,只想原地化作一缕青烟。
就在这鸡飞狗跳、陆昭即将社死的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撕心裂肺、哭天抢地的哀嚎由远及近,瞬间碾碎了大理寺清晨那点可怜的“卷王”氛围!
“青天大老爷啊——!”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几乎是“滚”进了院子,涕泪糊了满脸,声音凄厉得能刺破耳膜,“出人命了!天大的祸事啊!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跪求宋少卿做主啊!柳姨娘…柳姨娘她…她…她没了啊!死得不明不白啊!”
整个大理寺前院瞬间死寂。打哈欠的张着嘴僵住了,抄卷宗的笔尖戳破了纸,磨刀的手停在了半空,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个哭嚎的管家身上。
值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宋砚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墨色官服,脸上平静得如同结冰的湖面,仿佛大清早听到的不是“出人命”,而是“今日天气晴”。
“何处?何人?”宋砚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问米铺的今日粮价。
“回…回大人!”管家连滚带爬地往前挪了两步,鼻涕眼泪糊得看不清五官,“是…是城西!户部主事郑大人府上!死的是…是郑大人最最宠爱的柳姨娘啊!”
郑大人?权贵后院! 陆昭原本耷拉着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咸鱼的生存雷达疯狂“滴滴滴”报警——大麻烦!沾上就甩不掉的腥臊事!
宋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成万年冰山。“赵大,点人,带上仵作…还有陆明,随我去现场。” 他目光精准地扫过试图缩进卷宗堆里装死的陆昭,“记录。”
陆昭:“……” 她只想原地躺平,当一条安静的咸鱼干。
郑府,宴会厅。
昨夜的笙歌燕舞、觥筹交错早己散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重的血腥气与脂粉香气混合的怪异味道。厅堂布置得颇为精致,残留着宴席的痕迹,杯盘狼藉尚未完全收拾。
死者柳氏被安置在厅堂一侧的软榻上,身上盖着白布。几个穿着体面但面色惶惶如同惊弓之鸟的丫鬟仆妇瑟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
主位上一对中年夫妇,男的脸色灰败得像陈年的墙皮,双目红肿如桃,眼神空洞呆滞,颓然地瘫坐在太师椅里,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女的衣着素雅却难掩贵气,面容沉痛,正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极其克制地按着毫无泪意的眼角,低声啜泣,肩膀微微耸动,但腰背挺得笔首,姿态维持着主母的端庄。
宋砚一行人踏入厅堂,带来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
郑明远如同被针扎了,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迎上前,声音嘶哑:“宋少卿!您…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柳儿她…她死得…好惨啊!” 说着,眼泪鼻涕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郑夫人也起身,盈盈一礼,声音带着哽咽与自责:“妾身未能管好后院,致使祸起萧墙,惊动大理寺,实在罪过。请大人务必查明真相,严惩凶手,还柳妹妹一个公道!”她言辞恳切,目光扫过角落的仆役时,带着一丝凌厉。
陆昭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被软榻旁地上的景象吸引——一个精致的掐丝珐琅胭脂盒翻倒在地,盖子摔开,里面艳若桃李的嫣红膏脂洒落出来一小半,在光洁的地面上异常刺眼。旁边还有一只打翻的酒杯,残酒浸湿了一小块地毯。
宋砚示意仵作上前初步查看尸体。他则环视厅堂,目光锐利地环视整个厅堂,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昨夜情形,何人目睹?最后接触柳氏者是谁?郑大人,郑夫人,烦请详细道来。”
郑明远抹着泪,语无伦次:“…昨夜家宴,庆贺我…我升迁…本是喜事…柳儿她…她很高兴,多喝了几杯…还说要补个妆…后来…后来就突然说心口疼…然后就…就倒下了…没一会儿就…就…”他痛苦地捂住脸,说不下去了。
郑夫人接过话头,语气沉痛中带着条理:“老爷说的是。昨夜宴至戌时三刻,柳妹妹说酒气上脸,妆容花了,便离席去偏厅补妆。伺候她的大丫鬟春桃跟着去的。约莫一盏茶功夫,春桃先回来取醒酒汤,刚端进去,就听到里面一声惊叫…我们赶过去时,柳妹妹己经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浑身抽搐,样子…极是骇人。府里的大夫赶来时,人…己经没了气息。”她说着,用手帕掩面,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强忍着巨大的悲痛。
“最后接触柳氏的,是春桃?”宋砚的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抖得不行的绿衣丫鬟。
春桃“扑通”一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重重跪倒在地,牙齿咯咯作响:“是…是奴婢…奴婢伺候姨娘补妆…姨娘用了那个新得的胭脂…”她惊恐地指着地上的胭脂盒,“…然后就说头晕,让奴婢去取醒酒汤…奴婢刚端汤回来…就…就看到姨娘她…她…”她再也说不下去,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新得的胭脂?”宋砚追问,语速加快,“何处得来?”
“…是凝香阁的调香师,前几日特意送来的新品…说是…说是极配柳姨娘的肤色…”春桃抽噎着回答。
“凝香阁?”宋砚眼神微凝,低声重复。
“是城西有名的胭脂铺子。”小吴在一旁,如同百科全书般迅速补充,声音不高但清晰,“他家的胭脂水粉,在贵女圈里颇有名气。”
此时,初步查验的仵作起身,对宋砚肃然拱手:“大人,死者面色青紫,口鼻有血沫溢出,指甲发绀,初步判断是剧毒攻心,暴毙而亡。具体毒物,需详验。”
“剧毒…”郑明远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郑夫人则猛地捏紧了手中的素白帕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府中…”宋砚的声音打破沉寂,如同重锤落地,“与柳氏有嫌隙者,都有何人?”
郑夫人深吸一口气,仿佛强压下悲痛,条理清晰地回答:“回大人,柳妹妹性子…活泼些,府中姐妹相处,难免有些口角。前几日,林姨娘因为新裁的衣裳被柳妹妹养的猫儿抓了一道口子,两人在园子里吵了几句,林姨娘当时气急了,说了句…说了句‘你这样跋扈,小心不得好死’的气话…这…这府里上下都听见了。”
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向站在稍远处、一个穿着桃红袄裙、容貌艳丽却脸色煞白的年轻女子。
那林姨娘接触到郑夫人的目光,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空气:“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我那是一时气话!难道还能真下毒不成?!再说了,她柳氏得罪的人还少吗?那个凝香阁的调香师,叫什么芸娘的,前几日来送胭脂,不过是不小心碰倒了柳氏一个不值钱的瓶子,就被柳氏指着鼻子骂了半刻钟,骂得人家姑娘当场就哭了!这怀恨在心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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