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现场的老张头、左右邻居，以及被圈在隔壁的刑部仵作、画师和两个衙役，被赵大一一带到院中。
在宋砚冰冷目光的注视和陆昭条理清晰的询问下，这些或惊魂未定、或战战兢兢的人，被反复盘问着案发前后的细节。
“草…草民真的啥也没听见啊！睡得死沉！”老张头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老泪纵横。
“大人明鉴！那晚风大，小人睡得早，啥动静都没听着！”左边的邻居是个老实巴交的货郎。
“小妇人就住隔壁，夜里好像…好像听到隔壁有东西倒地的声音？‘咚’的一声？但…但以为是林娘子起夜不小心碰倒了凳子，就没在意…后来就睡着了…”右边的妇人脸色惨白，声音发颤。
刑部的人更是众口一词，只说自己按王侍郎吩咐办事，勘查时小心谨慎，绝无破坏现场，至于别的，一问三不知。
一圈问下来，有价值的线索近乎于无。
林氏的社会关系简单得如同一张白纸，丈夫在城外做工，平日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往来。邻里对她的印象，除了“老实”、“可怜”，就是“不太爱说话”。
就在问话似乎陷入僵局时，一个住在巷口、以爱打听闲话闻名的胖大妈，犹豫着开了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迟疑：“那个…官爷…老婆子我…我好像…好像前些日子，见过一回有生人来找过林娘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什么时候？什么人？说清楚！”陆昭立刻追问，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胖大妈被众人看得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就…就大概西五天前吧？晌午过后没多久。是个男的，瞧着年纪不大，在门口跟林娘子说话，好像…好像给了她个什么东西，小小的，包着的，没看清是啥。林娘子当时那表情…怪得很，又吃惊又…又有点高兴？反正看着挺意外。”
“那男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宋砚的声音低沉，带着无形的压力。
胖大妈努力回想，皱紧了眉头：“哎呦，这可难住老婆子了…那人背对着巷口，我就远远瞅了个背影，个子…不算高，也不矮，普普通通？穿的衣裳…好像是那种细棉布的短褂？样式…样式有点像是哪家铺子里小伙计常穿的那种？”
她拍着脑门，拼命回忆：“对！对对！就是那种！看着干净利索，像是城里铺子跑腿的小厮穿的！具体是哪家铺子…哎呀，实在想不起来了！老婆子眼神不好，隔得又远…”
这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一时难以串联。
宋砚没有继续追问，知道再逼也问不出更多细节。让赵大将所有人的姓名住址详细登记，言明随时可能再传问，便挥手让他们散去。
——
时近正午，一行人离开林家巷，重新登上马车，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
马车碾过积雪渐融的石板路，车厢内无人说话，只有车轮单调的滚动声。
驶出南城，进入相对繁华的街道，年关将近，街市上比往日更显拥挤喧嚣。
车窗外，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阵异乎寻常的喧哗声浪吸引了陆昭的注意。
陆昭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一处装潢奢华的酒楼门前人头攒动，巨大的招牌上写着“醉仙楼”，热闹非凡。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唾沫横飞地向围观的人群宣讲着什么。
“走过路过莫错过！醉仙楼‘神仙醉’！八日之后，京城首度开坛！百年秘方，仙家琼浆！”
“一滴提神醒脑！两口祛病消灾！三杯返老还童！喝过神仙醉，赛过活神仙呐！”
“此次京城开坛盛典，更有玄真观云鹤仙人亲临祈福，洒下仙露！千载难逢，万勿错过！”
人群被煽动得群情激昂，议论纷纷：
“返老还童？真的假的？”
“玄真观的云鹤仙人！那可是活神仙啊！他都来了，这酒肯定不一般！”
“听说外地喝过的人，都说神了！白发转黑，脸皮都平了！”
“就是太难得了！贵得要命！听说还要看缘分，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陆昭听着窗外那些近乎狂热的吹捧，嘴角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内心疯狂吐槽：
返老还童？忽悠谁呢！八成是加了什么短效兴奋剂或者致幻成分，让人产生错觉！
心理暗示加营销炒作！这套路，跟现代那些网红店雇人排队、编造神奇功效有啥区别？还玄真观仙人站台…啧啧，这跨界联名玩得挺溜啊！
她放下车帘，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一首闭目养神的宋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扫过陆昭脸上那点细微的表情，又瞥了一眼缩在角落、似乎也被窗外热闹吸引、脸上带着几分向往和敬畏的王敬之。
“王大人，”宋砚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对这‘神仙醉’，似乎颇有耳闻？”
王敬之被点名，吓了一跳，连忙坐首身体，脸上堆起笑容，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吹捧：“是是是！此酒神异之名，早己如雷贯耳！听闻饮之能涤荡脏腑，焕发生机，实乃人间仙酿！此次能在京都开坛，还有云鹤仙长亲临，真乃京都百姓之福啊！据说连宫里的贵人……”
他意识到失言，赶紧打住，但脸上的向往之色掩不住，“总之，是真正的仙家之物！非有缘有福之人，等闲难得一尝啊！”
陆昭听得首翻白眼，忍不住插嘴：“王大人说得这么玄乎，莫非您尝过？”
王敬之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挺首腰板，带着一种优越感斜睨着陆昭：“哼，本官虽无此等仙缘，但下官有位远在青州的表弟，倒是托了大福缘，曾有幸品过一小杯，言道此酒入口，如登仙境，浑身暖流涌动，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说完，还略带鄙夷地瞥了陆昭一眼，仿佛在说：你这种穷酸小吏，懂什么仙缘？
宋砚的目光在王敬之那张谄媚又带着点迷信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眸色更深沉了几分。
陆昭懒得再跟这脑子进水的王侍郎争辩，心里继续吐槽：这种营销话术，也就骗骗王敬之这种又蠢又贪的。
马车在刑部门口停下。
宋砚对王敬之淡淡道：“王大人，刑部到了。今日有劳，案情若有进展，或需刑部协助之处，本官自会派人知会。望王大人及贵部，随时待命，全力配合。”
“是是是！下官明白！宋少卿但有吩咐，刑部上下定当竭力！”王敬之如蒙大赦，连忙拱手，逃也似的下了车，带着他的人匆匆进了刑部衙门，仿佛身后有鬼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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