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被锁在苏府最西边那个终年晒不到多少日头的小院里，己经第五日了。
门窗从外面钉死，只留一扇小窗传递食水。每日只有周嬷嬷能进出两次，送些清粥小菜，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苏晚晴躺在冰冷的硬榻上，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眼前晃动的全是周怀安那双清亮温和的眼睛。她咬破了嘴唇，尝到铁锈般的腥甜，却感觉不到痛。
“小姐…您就吃一口吧…”周嬷嬷第五次端着几乎没热气的粥碗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枯瘦的手抖得厉害，“您这样…是要嬷嬷的命啊…”
苏晚晴眼珠动了动，看向老仆布满皱纹的脸，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固执：“他…有消息吗？”
周嬷嬷的眼泪滚落，飞快地摇头，又忙不迭点头，语无伦次：“没有…外面看得紧，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小姐，您先顾着自己啊！”她扑到榻边，几乎要跪下。
就在这时，紧闭的院门外传来开锁的哗啦声，还有女子温婉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把门打开，我看看妹妹。”
是苏婉仪！
周嬷嬷手忙脚乱地想替苏晚晴拢拢散乱的头发，擦拭脸上的泪痕污迹。苏晚晴推开了嬷嬷的手，她挣扎着撑起虚软的身体，死死盯住门口。
门开了，春日午后有些刺眼的光线涌入，逆光勾勒出苏婉仪窈窕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浅碧色春衫，发髻上簪着点翠步摇，脸上满是担忧。款步走进这间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屋子，目光扫过榻上形销骨立的庶妹，眉头微蹙，仿佛真心实意地心疼。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苏婉仪的声音柔得像能滴出水来，在周嬷嬷搬来的绣墩上坐下，示意身后的丫鬟将一个描金剔红的食盒放在桌上，“瞧瞧，这才几日，就憔悴成这样了？母亲心疼得夜里都睡不安稳。”
苏晚晴别开脸，喉咙里堵着硬块，一个字也不想说。
苏婉仪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打开食盒盖子，一股甜腻的糕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这屋子里的沉闷格格不入。
她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递到晚晴面前，语气带着诱哄：“来，姐姐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你最爱的水晶糕，尝尝？”
苏晚晴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糕点打落在地。水晶糕滚落尘埃，沾满灰土。
“滚！”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胸膛剧烈起伏。
苏婉仪脸上的温柔面具裂开一丝缝隙，眼中飞快掠过愠怒，随即又被“怜悯”覆盖。她收回手，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叹息道：“妹妹，你这性子…还是这么倔。姐姐今日来，不是来劝你认命的。”
她顿了顿，看着苏晚晴骤然转过来的、带着一丝惊疑和微弱希冀的眼睛，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姐姐知道，你心里有人了。是那个…周家的小郎中，周怀安，对吧？”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她死死攥紧了身下粗糙的褥子，指甲掐进掌心。
“姐姐心疼你，实在不忍心看你为了我的事，把自己折磨成这样，还要去做你不愿做的…妾室。”苏婉仪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痛惜，“我跟父亲母亲求过情了，我说，妹妹既己心有所属，君子当之美。何必强人所难，拆散一对有情人呢？”
苏晚晴的呼吸都停滞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婉仪。
“父亲母亲…开恩了？”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是啊。”苏婉仪的笑容放大，像一朵精心培育的名花，“姐姐替你求的情，父亲母亲总算是点头了。他们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与那周郎中是两情相悦，周家虽贫寒，也算清白人家。父亲己经…给周家发去请帖了。”
她看着苏晚晴眼中瞬间爆发的光彩，语气越发轻柔：“请周郎中，明日正式登门，商议…求娶你过门之事。”
轰！
苏晚晴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流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疲惫、绝望和猜疑！怀安！怀安要来娶她了！父亲母亲…竟然允了？是姐姐…是姐姐帮了她？！
“真…真的？”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连日来的煎熬和此刻的狂喜让她几乎虚脱。
“自然是真的。”苏婉仪微笑着，拿起帕子，作势要替她擦泪，被苏晚晴下意识躲开也不以为意，“姐姐几时骗过你？快别哭了，明日周郎中登门，你这副模样怎么见人？周嬷嬷，快伺候小姐梳洗更衣，再用些粥点，养养精神。”
她站起身，裙裾拂过地面，“妹妹，苦尽甘来了，好好准备吧。”
苏婉仪带着丫鬟走了，留下那句“苦尽甘来”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院门的锁没有再落下。
“小姐！小姐！老天开眼啊！”周嬷嬷喜极而泣，扑到榻边，手忙脚乱地就要扶苏晚晴起来梳洗。
苏晚晴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在榻上，只有眼泪无声地流淌。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一时无法思考，只有“怀安要来娶她”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死死地占据着她全部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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