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在嘈杂中异常清晰。人群静了一瞬，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这个穿着半旧布衫的清瘦“少年”身上。
“你谁啊？胡说八道什么！”衙役瞪眼。
陆昭没看他，职业病彻底压倒了咸鱼本能，指着尸体分析起来，语速飞快：
“第一，失足落水的人，挣扎时指甲缝里通常会有泥沙水草。你们看他指甲，干净得很。”
“第二，脖子这里有指痕淤青，虽然被水泡得淡了，但仔细看能分辨出来，这是被人扼颈留下的。”
“第三，脚踝这道勒痕，边缘整齐，深浅一致，更像是被绳子捆住重物往下拖拽形成的，不像水草缠绕的杂乱痕迹。”
“第西，”她蹲下身，不顾衙役的呵斥，轻轻拨开死者紧闭的眼睑看了看，“瞳孔形状和角膜混浊度… 呃，我是说，他眼珠子看着不太对劲，不像是刚落水不久淹死的。更像是先被弄死，再丢进水里泡着的。对了，你们闻闻他嘴里，有没有酒气？”
衙役被她一连串专业，但夹杂着奇怪词汇的分析砸懵了，下意识地反驳：“胡…胡说！仵作都看过了，就是淹死的！哪有什么淤青勒痕！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
“就是懂一点。”陆昭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职业病发泄完，咸鱼理智瞬间回笼。
糟糕！多嘴了！她立刻缩起脖子，准备开溜，“我就随口一说，你们忙，你们忙…”
刚挤出人群，还没迈开腿，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站住。”
陆昭僵住了。这声音… 比冬天的风还冻人。
她缓缓回头。
人群不知何时自动分开了一条道。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崖边青松。
他穿着墨色暗纹的官服，腰束革带，佩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
年纪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是那种极具冲击力的英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线如刀削般利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静，像寒潭，此刻正毫无温度地锁定了她。
帅，是真帅。冷，也是真冷。陆昭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个词：人形办案AI。
“你，刚才说什么？”男人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相憨厚的壮汉，也穿着官服，正一脸惊奇地看着陆昭。
陆昭头皮发麻，干笑两声：“没…没啥，官爷，我就瞎说的，乡下土方子，当不得真…”
“把他说的疑点，再验一遍。”男人没理会她的辩解，首接对旁边一个穿着仵作服饰的老头下令，目光依旧钉在陆昭身上。
老仵作不敢怠慢，连忙重新查验。周围鸦雀无声。不一会儿，老仵作额头冒汗，声音发颤：“回…回禀宋少卿，确…确实如这位小兄弟所言！脖颈有扼痕，脚踝有勒痕，指甲干净，口内…确无酒气！是…是死后入水！”
人群哗然！衙役们脸色煞白。
被称为“宋少卿”的男人，眼神锐利地盯着陆昭，像发现了什么稀奇的物件：“你懂验尸？”
陆昭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让你多嘴！让你职业病！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略…略懂皮毛，乡下把式…”
“哪里人？姓甚名谁？做什么营生？”宋少卿追问，语气不容敷衍。
陆昭脑子飞速运转，顶替身份的事绝对不能露馅！
她硬着头皮回答：“小…小人陆明，就是京城人士，家…家道中落，读过几天书，现在…呃，待业。”
“待业？”宋少卿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扫过陆昭洗得发白的袖口和略显紧张的脸，“读过书，懂验尸…”他微微颔首，似乎做了决定。
“赵大。”他唤了一声。
“属下在！”那憨厚壮汉立刻应声。
“带他去大理寺办个手续。”宋少卿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把这捆菜带上”。
“啊？”赵大和陆昭同时傻眼。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小人…小人还要去找活计…”陆昭慌了，大理寺？那可是古代最高法检机关！卷王集中营！她的咸鱼计划才刚起步啊！
宋少卿终于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河边忙碌的衙役，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卷王气场：“规矩？能破案就是规矩。此人身上疑点是你指出，此案未结，你需协助。即刻去大理寺报道，领书吏腰牌。”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解释够了，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让陆昭如坠冰窟的话：
“今日案卷，戌时前须整理完毕。莫要迟了。”
陆昭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墨色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后，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上辈子闹钟的尖叫和导师的“报告今晚必须交”。
完了。
她的咸鱼人生，还没正式开张，就撞上了一台人形自走卷王机。
赵大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小兄弟，别愣着了，跟俺走吧。宋大人说一不二，戌时不到，可要挨板子的。”
陆昭捏着包袱里那几块硌手的碎银，望着城门的方向，再想想那堆“戌时前必须整理完”的案卷，眼前一黑。
躺平？买地当地主婆？
呵，梦碎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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