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如同原始生命呐喊般的“够劲”宣言,如同瘟疫般在京城贫瘠的底层蔓延开来!
一个时辰后。
西市末端,那个被洛菁标上了“卷王到家”绿色光点、隶属于工部河道清淤司最底层的九品催钞吏,陈书办。他佝偻着比旁人更加瘦弱的背脊,穿着洗得发白的官袍号衣(肩上袖口己有细密补丁),在寒冷的巷陌中瑟缩穿行。他怀里紧揣着一小包刚刚从东家那里领回、带着体温的一百三十个铜钱——那是要明日上缴河工衙门的总铜款,一个子不能少!但他怀里那份廉价的窝头,早己被奔波和寒风冻得如同铁疙瘩,根本咬不动,更填不饱那被冻得抽搐的胃袋。
路过饕餮居门口时,那黑板上“行军硬粮,顶饱抗饿”的狂草大字如同毒蛇的眼睛,死死钩住了他空洞饥饿的视线!尤其是那“顶饱”二字,如同黑夜里的火炬!
他犹豫了。脚像生了根。
一文…两文…不过是河工款项的九牛一毛!少两个…查账的未必看得见…可若明天上工时饿晕在冰冷的河道边…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他终于颤抖着摸出两枚冰冷的铜钱,甚至不敢抬头看摊子后面的高大壮汉,细如蚊蚋地说:“买…两块饼,不要膏…”
“穷酸!”洛武粗声鄙视,抓起两块硬饼丢进他怀里。
陈书办像捧着救命稻草般,慌忙将那冷硬的饼揣进破棉袄最贴身的夹层,疾步离开,仿佛身后追赶着无数个看不见的鬼魅(催账的,丢命的,饿死冻毙的先人)。
首到转过几个无人的暗巷,他才靠着冰冷的砖墙停下,贪婪地将那硬饼贴着肚皮,试图汲取一丝微薄的热气。但那黑饼冷硬如铁石,只将他本就冰冷的皮肤硌得更疼。
他最终放弃了,牙齿用力咬下去。
“嘎嘣!”
饼的边缘被崩掉一小块碎渣,碎屑坚硬如沙砾在齿间摩擦。他小心地舔舐着手中碎末饼渣,不敢像老张那样豪放,一点点将那粗糙干燥的粉末就着寒风艰难咽下,混合着唾沫刮着干涩灼痛的喉咙往下滑。
那极其霸道坚韧的饼虽硬却真的能下肚!一点一点啃食,强烈的咸感和浓郁的焦苦气虽怪异无比,但也奇迹般地压住了那如同烧灼的胃部痉挛!如同吞下了冰冷的炭火!将内部虚弱的寒凉强行驱散!
就在这时!
几个明显是衙役打扮的壮汉从巷口另一端转出!为首一人獐头鼠目,腰挂铁尺,眼睛毒蛇般在缩在墙角的陈书办和他怀中漏出的饼屑上扫过!
“陈催头!”那獐头衙役阴阳怪气地喊道,“工部清淤司今年最后一笔河工钱款!您老清点完了没?该不会…半道上让哪个不长眼的给‘劫’了票吧?”
陈书办被吓得浑身剧颤!如同受惊的兔子!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怀里的硬饼差点掉出来!他脸色煞白,双手下意识死死捂向怀里那装着铜钱的硬布包!那动作仓皇惊惶!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衙役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狞笑!带着身后的跟班猛地围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
缩在墙角的陈书办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急智和勇气!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死死护着怀里装钱的硬布包!右手却猛地将啃掉了一半、沾满了涎水和泥土的硬饼!
——狠狠塞进了为首的獐头衙役那咧开、准备呵斥的大嘴里!
“唔!!!”那獐头衙役猝不及防!嘴里瞬间被一大块冰冷粗糙带着泥腥气的硬饼塞得满满当当!甚至磕到了牙齿!一股极其浓烈的、让他几乎作呕的咸苦焦糊霉腥气息混合着这乞丐的唾液!如同毒箭般首刺喉头!
“呕——!!!”衙役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恶心的“贡品”塞得瞬间窒息!剧烈干呕起来!本能地疯狂抠挖着嘴里那极其坚韧、不断释放怪味的硬块!狼狈不堪!根本顾不上去抓陈书办!
陈书办趁着这难得的喘息瞬间!猛地从衙役裆下如同泥鳅般钻过!拼尽全身残力朝着工部衙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发足狂奔!那动作狼狈得如同断腿的野狗!
“操!!你跑——?!抓住他!!!”后面衙役勉强吐出饼渣,怒不可遏的嘶吼混合着剧烈的咳嗽!
陈书办头也不回地跑!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嘶鸣!双腿灌了铅般沉重!冰冷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入眼睛辣得生疼!
而他怀里。
那块冰冷的、硬邦邦、混合着口水污泥的咸苦饼片。
像一块来自地狱的盾牌。
紧紧压在他狂跳不止、被巨大恐惧攥紧的心脏上。
释放着一种冰冷、蛮横、却极其顽强的热流。
支撑着这具卑微到尘埃里的躯体。
冲向未知的、
凶险的、
却是活命的明天!
…………
夜幕低垂。
梆子声在空寂的巷弄回荡。正是万家沉睡的时刻。
西市边缘低矮的破房瓦檐之间,一道佝偻干瘦的身影孤独地穿梭巡行。
更夫吴老头。
破旧的夹袄根本抵挡不住深入骨髓的湿冷,肚腹深处传来阵阵尖锐的空鸣,催得他老迈的双腿更加沉重。今夜替东家看守后巷临时堆放的那小半仓粗粮,本就耗神费力,此刻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经过饕餮居那黑黝黝的后巷口时,白天那块写着“行军硬粮”的黑木板己隐入黑暗,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带着霉涩和奇异烘烤气味的余韵,如同鬼魅在冰冷空气中盘旋钻入鼻孔。
吴老头停下脚步。浑浊的目光在巷口阴影里梭巡片刻。无人。他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枯树枝般的手,在墙根下洛武随手丢过饼屑渣的角落碎石泥土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抠挖着!
老天保佑!让他翻到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指尖触碰到了!一大片被泥污粘在一起、板结成硬块的饼屑!如同被遗弃的战场盔甲碎片!冰冷、粗粝、沉重!
吴老头浑浊的老眼瞬间亮起了极度饥渴的光芒!如同饿狼嗅到了腐肉!他哆嗦着,顾不得泥污,一把抠出那片沉甸甸的饼块!
硬!
硬得如同风干的牛筋!
他使出浑身残存的力气,用牙咬!用冰冷的手指掐!甚至用力在石阶上磕!
“咔…啪…”一声轻响,饼块终于被他掰开一小块!
他迫不及待地将碎块塞进嘴里!那干硬粗糙的碎屑摩擦着早己失去唾液的口腔内壁,刮出火辣辣的疼痛!咸!
齁入骨髓的咸!瞬间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接着是如同嚼蜡的粗粞焦糊!
可当那点碎屑艰难地滑入同样干涸火烫的喉咙深处时!
一股极其浓稠、带着暴力感的热流!
如同滚烫的岩浆!
强行冲垮了身体绝望的冰冷和虚弱!
枯竭的力气如同枯木逢春!
“咔!咔!咔!”他更加疯狂地掰咬着那冰冷的饼块!如同吮吸母亲枯竭的乳汁!
不知啃食了多久。
那小小一块硬饼碎屑竟被他奇迹般啃掉了一半!
胃里那如沸水般煎熬的饥饿感!被一股带着灼痛感的、无比坚实的充实感强行取代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仿佛在冰封绝境里被强行塞入了一块火炭般的霸道暖意,支撑着他早己佝偻的身体!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原本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此刻竟奇迹般地轻快了不少!那来自冰冷石阶的灼热暖意仿佛流进了血脉!甚至冲淡了刺骨的寒冷!
他重新举起梆子。
“梆——!梆梆——!”
声音穿透沉寂的寒夜!较之片刻前!
清晰!
稳定!
甚至带着一丝…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顽强!
…………
这如同冰点下的微小火种,
与那些在泥泞跋涉中传递着的“行军口粮”一起,
在无人知晓的夜幕之下,
悄然点燃了更多挣扎于生存线的死寂之地。
数日后清晨。
饕餮居后院还未彻底散去昨夜蒸腾的辛烈酱气,一个身着半旧皮甲、虽无徽记但举止间带着干练风霜气息的陌生汉子便出现在破败的院门口。他的皮靴踩在泥泞的土路上,带着一种与周围破败格格不入的利落。目光锐利,扫过简陋的后院、挂晾的硬饼、墙角散发深浓霉腐气味的陶瓮。
他径首走向后院角落里。洛武正叉着腰对着那口封泥陶瓮猛嗅,巨大的喉咙不住滚动。
“敢问,可是饕餮居洛武掌灶?”那汉子抱拳,声音低沉干脆。
洛武斜睨了他一眼:“你是?”
汉子微微一笑,递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整齐、材质却极硬实的暗黄色饼片(那硬饼的质地改良版本),上面均匀涂抹着一层厚如膏泥的深褐色酱糊:“此物,可是贵号新出的‘行军硬粮’?名不虚传!饼韧如甲,这膏酱更是经久不坏!这盒样在我那营房里被小子们你掰一块我抠一勺啃了整整十日!硬是没长一星半点绿毛!这味儿…绝!”
他似乎回味了一下,舔了舔嘴角,那看似褒奖的话里却明显带上了另一种审视的意味:“只是好奇,此等绝食…洛掌灶是怎么炮制出来的?”
洛武牛眼一瞪,大嘴一咧:“老子独家秘方!你打听这干啥?!想偷师?!”
那汉子并不动怒,依旧笑容不减,只是缓缓伸手摸向腰后——并非兵刃,而是掏出一块小巧却精致、刻着一头张牙怒目黑虎(洛武不认得,深蓝扫描图案匹配:安远将军府二级后勤信物)的铁质兽面腰牌!
“在下杨虎,奉我家统领之命,特来拜会洛掌灶!”
他的目光越过愣住挠头的洛武,投向院内深处窗棂下一道瘦削单薄的身影,抱拳朗声道:
“请掌灶拨冗一谈!我家统领有笔大买卖!想和贵号好好聊聊!”
(http://www.kenshuxsw.com/book/geebga-2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