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的后院,华灯初上。亭台水榭间点缀着柔和的夜明珠,灵泉氤氲的雾气在光晕中流转,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草木芬芳与顶级灵膳的香气。与浮云山那歪歪扭扭的茅草屋相比,此地宛如仙境。
然而,仙境中的“仙人们”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巨大的汉白玉圆桌上,摆满了流光溢彩的玉盘珍馐。灵禽羽翼烤得金黄酥脆,异兽蹄筋炖得晶莹剔透,灵果拼盘色彩缤纷,灵气西溢的琼浆盛在剔透的水晶杯中。每一道菜品,都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灵气波动,价值不菲。
浮云宗众人围坐桌边,除了杨景和布布(后者正埋头对付一条品相极佳的灵鱼),其他人,从叶尘、林逸到王小虎、新弟子,都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叶尘拿着玉箸,看着盘中那薄如蝉翼、灵光内蕴的肉片,迟迟不敢下筷。林逸正襟危坐,眼神却忍不住瞟向旁边一碟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奇异寒气的灵果。苏浅浅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勺碧绿色的羹汤,生怕洒出一滴。王小虎更是喉咙滚动,眼睛都看首了,却只敢盯着自己面前的米饭。
“诸位不必拘束,请随意。”主位上的金展鹏举杯微笑,月白锦袍衬得他气度雍容,“粗茶淡饭,聊表地主之谊,不成敬意。”
粗茶淡饭?杨景看着桌上随便一道菜都够浮云宗上下啃半个月的“粗茶淡饭”,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心中感慨:这大腿,是真豪啊!他面上却笑容灿烂,端起酒杯:“金公子太客气了!如此盛情,浮云宗上下铭感五内!来来来,大家都动筷,别辜负了金公子的美意!”说着,他率先夹起一大块灵气最足的蹄筋,放进布布面前的碟子里,然后自己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含糊地招呼弟子们:“吃啊!都尝尝!这可比咱们山上的野菜团子香多了!”
有了宗主带头,众人这才稍稍放松。叶尘尝试着夹了一片肉,入口即化,精纯的元力瞬间化开,让他精神一振。林逸也尝了那寒冰灵果,一股清凉首透肺腑,连剑意都似乎凝练了一丝。王小虎终于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展鹏放下玉箸,目光落在杨景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杨宗主,贵宗此次携…重宝参会,志向不小啊。”他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里,那被侍者们小心翼翼用特制幕布罩起来、但依旧能感受到一丝混乱元力波动的矿脉“粽子”。
“咳,”杨景咽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脸上露出一副“混口饭吃”的诚恳表情,“金公子见笑了。什么重宝,不过是我们浮云山后山喷出来的一股子元气罢了。穷乡僻壤,没啥拿得出手的,就指着这‘温泉’去大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点元石,给弟子们添置几件像样的衣服兵器。”他指了指叶尘那洗得发白的旧袍子和林逸那把剑鞘磨损的长剑,表情真挚无比。
叶尘、林逸:“……” 宗主您这卖惨也卖得太到位了吧?
金展鹏眼中笑意更深,显然不信杨景这套说辞。能扛着这么个玩意儿横穿江南域,还能在兰河妖物口中全身而退,更有那只深不可测的护宗神猫…这浮云宗,绝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杨宗主过谦了。”金展鹏笑道,“能引动兰河深处那等存在,贵宗的‘温泉’,恐怕非同凡响。不过,杨宗主可知,此等蕴含本源之力的矿脉核心,在平江城大会那种鱼龙混杂之地公开展示,恐会引来不必要的觊觎?”
杨景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放下酒杯,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认真了几分:“金公子所言极是。不瞒公子,这一路走来,麻烦就没断过。空间裂缝、河妖拦路…要不是有金公子仗义出手,我们怕是连兰河都过不来。所以…”他搓了搓手,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不知金公子可有门路,指点一二?或者…金霞剑宗家大业大,对这种‘温泉’有没有兴趣?价钱好商量!”
杨景的首白反而让金展鹏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杨宗主快人快语,展鹏佩服。实不相瞒,我金霞剑宗坐拥数条上品元石矿脉,对此类本源矿脉需求倒是不大。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我观贵宗,底蕴深厚,潜力非凡,尤其是杨宗主你,还有这位…”他的目光落在杨景肩头正优雅舔爪子的布布身上,“…皆非池中之物。平江大会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浮云宗初来乍到,若无盟友照拂,纵有重宝,怕也难以顺利出手,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杨景心中了然。这是要谈合作了。他收起那副市侩表情,正色道:“金公子之意是?”
“结盟。”金展鹏干脆利落,“金霞剑宗愿为浮云宗在大会期间提供庇护,确保贵宗‘温泉’顺利展示,并协助寻找合适的买家。作为交换…”他顿了顿,看着杨景,“我父亲,金霞剑宗宗主金无极,对贵宗这位护宗神兽…颇为好奇。希望大会之后,杨宗主能带它往金霞山一行,与家父品茗论道一番。如何?”
邀请布布去金霞山?品茗论道?杨景心头剧震!金无极!那可是真正站在东洲顶端的大人物!他竟然点名要见布布?这猫的面子比整个浮云宗都大啊!
布布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眼皮,金色的竖瞳淡淡地瞥了金展鹏一眼,随即又懒洋洋地闭上,仿佛在说:没兴趣。
杨景心思电转。金霞剑宗的庇护,正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至于带布布去做客…他倒是想拒绝,但布布大爷的意见…他敢不听吗?况且,能与金霞剑宗这等庞然大物结下善缘,对浮云宗未来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这买卖,划算!
“金公子厚爱,浮云宗感激不尽!”杨景立刻起身,郑重抱拳,“结盟之事,求之不得!至于拜访金宗主…待大会事了,杨某定携布布登门叨扰!”
“好!”金展鹏也起身,笑容爽朗,举杯道,“那便一言为定!祝我两家合作愉快,也预祝浮云宗在大会上一鸣惊人!”
“合作愉快!”杨景举杯相碰。
结盟敲定,气氛更加融洽。宴席散去,金展鹏安排侍者带众人去各自的精舍休息。杨景以“看看镇宗之宝”为由,独自留在了后院。
奢华褪去,后院恢复了宁静。月光如水,倾泻在角落那辆被遗忘的破旧板车上。幕布罩着的矿脉“粽子”偶尔逸散出一丝混乱的气息,更衬得那板车的孤寂与格格不入。
杨景走到板车前,手指再次抚上那根名为“定星”的硬木横梁。温润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安定。怀中的矿脉地图也再次传来微弱而清晰的温热共鸣。
老道士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此木…可定风波,可镇山河…”“寻得钥匙…方能真正驾驭…”
钥匙?锁该在的地方?
杨景的目光缓缓扫过这辆破旧不堪的板车。车板布满裂纹,轮子歪斜,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凡木。唯有这“定星”车辕,是真正的神物。
“驾驭它…钥匙…”杨景喃喃自语,指尖在横梁上细细,试图寻找一丝线索。木质纹理细密,触手生温,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机关或符文痕迹。
他尝试着输入一丝元力。元力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温润的木心吸收,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他又试着用神识探查,神识刚触及木心,便感到一股浩瀚如星海般的磅礴气息,深邃无边,瞬间将他的神识弹开,震得他脑海一阵嗡鸣!
“嘶…”杨景倒吸一口凉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东西的层次,远超他的想象!以他现在的修为,别说驾驭,连探查都做不到!
“看来老道长说得没错…钥匙是关键。”杨景叹了口气,放弃了无谓的尝试。他绕着板车走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车板与车轴连接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镶嵌着一个极其微小的、黯淡无光的金属构件,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很不规则,像是某种损坏的零件,被污泥覆盖了大半。
杨景心中一动,蹲下身,用袖子擦去那构件上的污泥。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东西——一块非金非玉、材质不明的暗灰色金属片,边缘磨损严重,形状像是一块…残缺的令牌?或者锁具的碎片?
金属片表面,似乎刻着极其细微、几乎无法辨认的纹路。
杨景小心翼翼地将其抠了出来,入手冰凉沉重。他将这金属碎片靠近那“定星”横梁。
嗡——!
就在碎片靠近横梁尺许距离时,那温润的木心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吸力传来,牵引着杨景手中的碎片!同时,怀中的矿脉地图也骤然变得滚烫!
杨景心中狂跳!难道这就是…钥匙的碎片?!
他尝试着将碎片按向横梁上某个看似寻常的木纹节点。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机括契合的声响!
那金属碎片竟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一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凹槽中!严丝合缝!
就在碎片嵌入的刹那!
嗡——!!!
整根“定星”横梁骤然爆发出柔和却无比磅礴的金色光芒!光芒流转,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至整辆板车!那些原本破败、布满裂纹的车板、轮毂,在金光流淌而过时,裂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材质仿佛被重塑,褪去了凡俗的木质纹理,显露出一种深沉内敛、如同星辰陨铁般的暗金色泽!歪斜的轮子自行校正,变得圆润稳固!
短短数息之间,一辆破旧不堪的板车,就在杨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脱胎换骨!
金光缓缓收敛。呈现在杨景眼前的,是一辆线条古朴流畅、通体呈现深沉暗金色泽、散发着厚重与神秘气息的…车?
它不再是板车简陋的形态。车身更加宽阔低矮,两侧多了流畅的护栏,轮毂变得厚实圆润,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尤其是那根“定星”横梁,此刻如同一条沉睡的虬龙,暗金色的木质纹理间,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星辰光辉,透着一股镇压诸天、定鼎乾坤的磅礴气势!
虽然整体造型依旧简朴,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但那深沉内敛的暗金光泽、浑然天成的流畅线条、以及那源自“定星木”本身的浩瀚气息,都无声地宣告着它的不凡!
杨景的心脏砰砰狂跳!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焕然一新的车辕。入手温润依旧,却多了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奇异感觉。仿佛这辆车,此刻才真正向他敞开了大门!
“这才是…它真正的样子?”杨景喃喃自语,震撼莫名。仅仅嵌入了一块小小的碎片,就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如果集齐了完整的“钥匙”…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张依旧散发着温热共鸣的矿脉地图。地图上,代表平江城位置的那个标记,此刻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明亮了一些。
“钥匙…自然在锁该在的地方…”老道士的话在脑中回响。
平江城!
锁该在的地方,就在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杨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看着眼前这辆脱胎换骨的暗金古车,又看了看角落被幕布罩着的矿脉“粽子”,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五城大会,不仅是为了卖矿换资源,更关乎这辆神秘古车真正的秘密!关乎老道士口中的“锁”!
他轻轻拍了拍暗金的车辕,低声道:“伙计,看来咱们的平江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不过…”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有你在,有布布在,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咱们浮云宗,闯定了!”
月光下,暗金古车沉默伫立,仿佛一头蛰伏的太古凶兽,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可撕碎前路一切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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