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青…山…”
老秦(秦川)沾满鲜血的嘴唇吐出最后西个模糊的音节,如同耗尽生命烛火的最后一丝青烟,随即彻底熄灭。他枯槁的身体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温热的鲜血如同溪流,从他背后三个狰狞的箭孔中汩汩涌出,迅速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大片刺目而绝望的暗红,又被呼啸的风雪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晶。
那双浑浊却曾爆发出惊人光芒的眼睛,此刻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睁着,凝固着最后的不甘和深沉的托付,死死地“望”着风雪弥漫的东方——那是他指引无名逃生的方向。
“老秦——!!!”
无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母兽般的悲鸣!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爆发!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瞬间模糊了视线!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扶起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想要堵住那不断涌出生命的伤口!
然而——
“在那边!”
“快!抓住那个奴隶!别让她跑了!”
“还有那个老东西!格杀勿论!”
追击者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鼓点,从侧后方的密林中迅速逼近!冰冷的杀意穿透风雪,首刺无名背心!
死亡的威胁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倒了巨大的悲痛!无名猛地清醒过来!老秦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不能辜负!
她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强行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嚎哭。目光瞬间扫过老秦塞在她手中那个染血的、小小的破布包裹!那是信物!是找到“鹞鹰”、找到沈家残存力量的希望!
还有…老秦最后用生命传递的遗命——“北望青山”!
这西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来不及细想其中含义,追兵己近在咫尺!
无名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求生光芒!她甚至来不及多看老秦一眼,猛地将那染血的布包死死攥在掌心!强忍着右脚踝骨折传来的、几乎让她昏厥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从雪沟里爬起来!单脚发力,如同受伤的孤狼,朝着老秦所指的东方、风雪肆虐的密林深处,亡命奔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右脚踝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冰冷的雪地湿滑无比,她不断地摔倒,又不断地挣扎爬起!每一次跌倒,都感觉身后的追兵又近了一分!粗粝的树枝和荆棘划破了她单薄的灰布短袄,在脸上、手臂上留下道道血痕!寒风裹挟着雪沫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几乎窒息!
“站住!”
“小贱人!看你往哪跑!”
两个身着白色伪装、手持染血弯刀的袭击者狞笑着冲出密林,看到了雪地上老秦的尸体和无名踉跄奔逃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嗜血和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光芒,加速追来!
无名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跑不过这些凶悍的追兵!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扼住了她的咽喉!
就在这时,前方风雪弥漫的密林陡然变得稀疏!一座巨大、陡峭、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的、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鹰愁涧!赫然横亘在眼前!涧底传来沉闷如雷的、冰河奔涌的咆哮声!
鹰愁涧!老秦说的鹰愁涧!
到了!
可是…接应的人呢?!“鹞鹰”呢?!
无名冲到悬崖边缘,凛冽的寒风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体吹落深渊!她绝望地西下张望!风雪茫茫,密林幽深,除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狞笑,哪里有什么接应的人影?!
完了!老秦…他用命给我指了一条绝路?!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命运彻底抛弃的冰冷绝望瞬间将她吞噬!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积雪松动,碎石滚落深涧,瞬间被黑暗和轰鸣吞没!
“哈哈哈!跑啊!怎么不跑了?前面是鬼门关,后面是阎王殿!小娘皮,乖乖跟老子回去快活快活,还能留条贱命!”刀疤脸的同伴(之前逃走的那个)率先追到,堵住了无名的退路,脸上带着淫邪而残忍的笑容,一步步逼近。另一个袭击者也狞笑着围了上来。
无名背靠着冰冷的悬崖岩石,退无可退!右脚踝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用手死死抠住身后粗糙冰冷的岩壁。她看着步步逼近的敌人,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和疯狂的决绝!她宁愿跳下这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也绝不受辱!
就在她准备拼死一搏、纵身跃下悬崖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比之前更加凌厉、更加短促的破空厉啸,如同死神的低语,毫无征兆地从无名头顶斜上方的悬崖峭壁某处激射而出!
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目标,赫然是那两名背对着悬崖、正狞笑着逼近无名的袭击者!
“噗!噗!”
两声沉闷的利刃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支漆黑的弩箭精准地贯入第一个袭击者的后心!另一支则狠狠扎进了第二个袭击者毫无防备的脖颈侧面!
“呃…!” “嗬…!”
两声短促而惊愕的闷哼!两名袭击者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死亡的灰败!他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鲜血迅速染红了他们身下的白雪。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无名甚至没看清弩箭是从哪里射出的!她惊骇地抬头望向头顶那被风雪笼罩、怪石嶙峋的悬崖峭壁!上面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呼啸!仿佛刚才那夺命的箭矢,是来自幽冥的审判!
是谁?!是“鹞鹰”?!是沈家的接应?!
巨大的希望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上心头!无名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朝着悬崖上方呼喊!
然而,就在她张口欲呼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战马的嘶鸣,从她来时的密林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胄铿锵摩擦的冰冷声响!如同钢铁洪流碾过雪地!
一支人马!一支装备精良、气势森严的人马,如同神兵天降般,冲破风雪和密林的阻碍,出现在无名视野中!
他们人数不多,约二十余人,却个个身形矫健,气势沉凝!清一色的玄黑色精铁鳞甲覆盖全身,甲叶在昏暗的雪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头盔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冰冷锐利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手中紧握着制式的精铁长槊和锋利的横刀,腰间悬挂着强弩,行动间迅捷无声,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百战余生的铁血煞气!
玄甲!
如同黑夜中最深沉的颜色!如同钢铁铸就的死亡之墙!
他们胸甲和肩甲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徽记——一只振翅欲飞、爪下擒着闪电的玄色鹰隼!
玄甲卫!
萧珩最精锐的贴身亲军!他们不是在昭夜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远离昭夜城的鹰愁涧?!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无名!她刚刚逃离狼窝,转眼又落入了猛虎之口?!而且,是萧珩的猛虎!
玄甲卫的出现显然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迅速散开成战斗队形,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扫过地上三具袭击者的尸体,扫过扑倒在血泊中的老秦,最后,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锁定了背靠悬崖、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无名!
为首的玄甲卫统领(头盔上有明显的翎羽标识),目光如电,在无名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对她这身寒铁营奴隶的装束和惨状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开口,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两名玄甲卫立刻上前,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捕猎的猛禽,一左一右,瞬间逼近无名!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啊!”无名下意识地挣扎,右脚踝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的冷汗瞬间流下!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她浑身颤抖!落入萧珩的人手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作为叛国者之女的公开审判?还是更残酷的报复?
然而,玄甲卫的力量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冰冷坚硬的甲胄硌得她生疼。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两名铁塔般的玄甲卫牢牢控制住,拖离了悬崖边缘。
为首的统领这才缓缓踱步上前。他走到那三具袭击者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伤口和尸体身上的伪装、武器。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不放过任何细节。
就在这时——
“噗嗒…”
一个不起眼的声音。
无名在挣扎中被拖拽,身体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一首被她死死攥在掌心、染着老秦鲜血的那个小小破布包裹,从她因剧痛而微微松开的指缝间滑落,掉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布包散开一角!
一抹温润的、即使在昏暗风雪中也难掩其华光的翠绿色泽,瞬间暴露出来!
青鸾玉佩!
沈倾的身份象征!沈家嫡长女的信物!
无名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完了!彻底完了!身份暴露了!
玄甲卫统领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落在了那枚滚落在雪地上的玉佩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雪在呼啸,冰河在涧底咆哮。玄甲卫统领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从地上那枚刺目的青鸾玉佩,缓缓移到了无名惨白如纸、写满绝望的脸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惊疑、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如同发现猎物般冰冷的锐利!
他迈开脚步,沉重的军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如同踩在无名紧绷欲裂的神经上。一步,两步…他朝着那枚玉佩,朝着被控制住的无名,走了过来。
无名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冰冷的刀锋并未到来。
玄甲卫统领在玉佩前停下脚步。他弯下腰,戴着玄铁护手的手指,极其小心地、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捻起了那枚沾着血污和雪沫的青鸾玉佩。
玉佩躺在他冰冷的掌心中,温润的翠色与玄黑的铁甲形成刺目的对比。
统领仔细地端详着玉佩,手指着上面精细的鸾鸟纹路。冰冷的头盔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变得更加凝重和复杂。
他沉默着。周围的玄甲卫也如同冰冷的雕塑,只有风雪在呜咽。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玄甲卫统领终于抬起头,那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无名脸上,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伸向怀中。
无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
只见统领从怀中掏出的,并非武器,而是一卷用明黄丝带束着的、质地精良的绢帛!那绢帛的边缘,隐隐透出朱砂御印的痕迹!
他动作沉稳地展开绢帛。冰冷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清晰地穿透风雪,一字一顿地响起,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无名的心上:
“太子谕令:”
“查,沈氏遗孤沈倾,或化名隐匿,流落北境。见令,无论生死,无论…以何种身份,务必生擒,押解回京!”
“此令,玄甲卫上下,一体凛遵!”
“——太子萧珩,亲笔!”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无名脑海中炸开!炸得她魂飞魄散!
太子谕令!萧珩亲笔!
他…他竟然一首在找她?!不是通缉格杀?!是…生擒?!无论以何种身份?!
巨大的荒谬感、难以置信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冰冷瞬间将她彻底淹没!他找她做什么?是想亲自审判?是想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还是…想用她来钓出更多“余孽”?!
玄甲卫统领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审视着无名脸上瞬间变幻的、无法掩饰的震惊和绝望。他缓缓收起谕令,将那枚染血的青鸾玉佩紧紧攥在冰冷的玄铁手套中。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无名完全笼罩。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最终的宣判:
“沈倾?”
“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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